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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回王寺了。”
瑶英喃喃道:“他就走了?”
她知道他不会留下,不过她以为他走之前会过来和她说几句话。
缘觉点点头,道:“摄政王说您身体虚弱,今天就别下地了,阿史那将军会照顾他。”
瑶英出了一会神,叫来亲兵,吩咐道:“阿兄明天会回驿馆,他这几天有要事在身,应该不会去其他地方……你们看着他,他要是和李玄贞起了冲突,一定要拦着。”
亲兵应是。
“李玄贞怎么样了?伤势很重吗?”
亲兵答道:“很重,不止今天为您挡的一刀留下的伤……太子殿下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太子从沙州、伊州赶到高昌的时候,身上就一直带着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腰背上没几块好肉了。太子想见您,王庭摄政王让人拦着,太子昏睡过去了。”
“太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王庭?城里有他的亲卫吗?”
“有,小的已经把人带过来了,他们说……”
“说什么?”
“他们说,太子殿下是为公主来的,公主刚离开高昌,太子殿下后脚就跟了过来,谁都劝不住。”
瑶英皱眉。
当初,李玄贞和李仲虔一起来救她,她很意外,但也仅限于此,她不想和他有其他瓜葛。
上回李玄贞重伤,住在她的营帐里,和她一起返回沙城,一路上她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眼角风都不扫他一下,他离开时,她也没去送他。
之后西军和凉州军免不了信件往来,正式公文中经常有他的私人信件,他的每一封信几乎都会问起她,她一概不理会。
本以为这样,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交集了。
高昌被围,他不顾部下反对,急行千里,出现在城外,只带了两千兵马,几乎是在送死。
他在沙州已经身负重伤,如果不是李仲虔和莫毗多跟他汇合,对上海都阿陵,他毫无胜算。
瑶英当时心想,李玄贞对盟友还是很够义气的。
但是盟友不会悄悄跟着她来到王庭,还在她遇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替她挡下那一刀。
李玄贞想弥补她么?
瑶英淡淡地道:“等太子醒了,过来报信。”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刚刚相识的时候,她不在乎他在想什么,不需要他的悔意,她只想离他远一点。
吩咐完事情,瑶英躺下休息,可能白天睡多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夜,她爬起身,光着脚走到窗前,拉开一条细缝往外看。
廊前空空荡荡,风声呼呼,一地粼粼的如银月光。
他不在这里。
瑶英等了一会儿,摇头失笑,转身回榻。
他这么忙,当然不会来。
今天他救她的时候肯定运功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服药,今晚她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能行吗?
瑶英翻了个身,袖子滑落,手臂上的佛珠冰凉温润。
她取下佛珠,握在手里,合眼睡去。
……
王寺。
毕娑守在毡帘外,脸色凝重。
静夜里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巴米尔提着医者的衣领匆匆赶到。
医者刚从瑶英那里赶回来,又被召来王寺,站在毡帘前大口喘息了几下,掀开帘子。
屋中几支蜡烛熊熊燃烧,恍如白昼,榻上躺了一个人,烛光笼在他脸上,他面如金纸,双眸紧闭,神色憔悴。
医者脸色微变:“刚才还好好的……”
毕娑焦急地道:“回来就成这样了,散了功,连路都没法走。”
医者摇头叹息,翻出药箱,取出一套银针,洗了手,为昙摩罗伽施针。
半个时辰后,医者累得满头大汗,昙摩罗伽面色稍稍恢复了一点,睁开眼睛,视线落到医者脸上。
“还有多久?”
他问,气若游丝。
医者恭敬地答道:“王,快好了。”
昙摩罗伽摇摇头,赤裸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微微晃动,如银鳞闪烁。
“我问你,还有多久?”
他又问了一遍,虽然气息微弱,气势依旧雍容。
榻边的毕娑浑身一震。
医者手中的银针晃了晃,不敢抬头,小声道:“王前几天好转了,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也许还有几年……”
叮的一声细细轻响,他手中的银针掉在地上。
医者颤了颤,跪了下去。
屋中安静下来,死水一般的寂静。
昙摩罗伽面色如常,双眸凝望摇曳的烛火,淡淡地道:“继续。”
他早知如此,水莽草只能拖几年。
医者暗叹一声,夹杂着敬佩和怜悯,爬起身,继续为他施针。
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昙摩罗伽颊边滚落,他半靠在枕上,问:“派人去查了吗?”
毕娑回过神,忙道:“派了,校尉亲自带着人各处搜查,城中应该没有他们的同伙了。”
他嗯一声,“记得加派人手。”
想杀苏丹古的人太多了,如果那些人全都把仇恨发泄到她身上,不管她身边有多少亲兵都不够。
毕娑抱拳:“您放心,派去的都是近卫,公主的亲兵分不清王庭人,近卫常和他们打交道,反应更快。”
昙摩罗伽微微颔首。
医者手里的针刺在他指间。
十指连心,手臂肌肉颤动,他却只是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假如她在这里,一定会满脸担忧地看着他,和他说话,想方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他眉头一皱,她也会跟着轻轻蹙眉。
他习以为常,不觉得疼。
可是被她用那种关切的眼神注目着,痛感好像变得敏锐了。
……
翌日早上,李仲虔刚起身就来看瑶英。
瑶英比他起得更早,换了衣裳,吃了些东西,在他面前转了一大圈,面色红润,中气十足:“阿兄,我真好了。”
李仲虔仍不放心,逼着她喝了几碗补身体的药,等府上的医者给她诊脉,说她确实没什么了,这才安心了点,叮嘱亲兵看着重伤的李玄贞,匆匆离开。
“我办完事就回来,你小心点。”
“我晓得。”
瑶英目送他出门,叫缘觉找来笔墨纸张,坐在案前写信。
亲兵来报:“公主,太子殿下醒了。”
瑶英放下笔。
李玄贞的肩上、腰上、胸前、大腿、手臂都缠了厚厚的纱布,躺在榻上,面色惨白。
亲兵拥着瑶英踏进屋中,他那双黯淡无神的凤眸立刻燃起几点火焰,似燃烧过后的灰烬中又爆起明亮的火花,两道阴沉目光死死地凝定在她脸上。
瑶英皱眉,示意其他人出去,扫一眼榻边。
铜盆里满满一盆血水,榻边一大团被血浸湿的纱布。
她眼帘抬起,和李玄贞对视。
“为什么救我?”
语气平淡。
李玄贞唇角一扯,挣扎着爬起身,靠坐着。
“因为我不想让你出事。”
瑶英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玄贞捂住刀伤,嘴角一扯:“七娘,你是不是还恨我?”
不管他做了什么,她始终冷淡。
瑶英摇摇头,迎着李玄贞的视线,说:“李玄贞,我只想离你远一点。”
李玄贞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她厌恶他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想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