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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你知道个屁!延边离得远,他其实杀过人!”
果然,宋家人包括其他路过的人都瞪圆了眼,停下了脚步,胖阿姨很满意,一步三扭站定了底盘,准备扎着架子爆料,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阮宁不干了,她说:“不带这么埋汰人的,谁杀人了,他杀谁了,尸体在哪儿,阿姨你有证据吗?找不出证据你这叫诽谤,诽谤入刑了您知道吧?要坐牢的!”
胖阿姨总算抓住点,“轰”地就炸了:“哎哟嘿,说她男人她还不乐意了!”
她扭头看向阮宁:“听说你是个法官,法官了不起啊,你抓我啊,到底是我诽谤还是你诽谤,你今天不抓我我就跟你拼了我!”
胖阿姨把自己的胖手往阮宁身上甩:“来来来,你抓我,你现在就抓我,哎哟喂,法官抓人了啊,你们可看着啊,宋中元他媳妇儿要打人了啊,大家都有头有脸的可都看清了哟!”
阮宁吓得一哆嗦,怕那个胖爪子打到她怀里的娃,旁边无论有身份的还是没身份的,围了一圈,诧异的有,兴致勃勃的有,不怀好意的有,还有看出她是阮家女儿意味深长的也有。
宋璨看实在闹得不像话,冷笑了一声,走了过来:“五婶儿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从小便是我们这儿有了名的糊涂蛋,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又能嫁得着什么好东西?”
胖女人看宋四发了话,态度如此明朗,登时更加得意起来,用手托了托刚烫的发型,觉得自己比法官还法官,指着阮宁骂起来:“老早家里都在传,一家五口人怎么死了四口,单单他没死,一定是他不学好,要偷家里钱,然后被家里人发现了,他为了逃跑,恶从胆中来,放了一把火,把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通通烧死了。真是可怜哟,他逃跑了没人收尸,还是咱们老家人去领的尸体!听说都烧成炭,认不出脸了哟!”
这段话是完全的自由心证,都是她听说,没有任何证据的臆测,而且为了煽动围观群众的情绪,用了骇人听闻的形容词。
阮宁在法庭上最腻味听这些话,人之传言,十分也有七分假,剩下三分就算真,也是添油加醋的真。
阮宁默默说了一句:“证据呢?”
你问证据,她给你扯人死得惨;你问证据,她给你扯宋中元小时候本来不叫宋中元,去部队才改的名字,一定是为了逃避杀人罪;你问证据,她说“哎哟,你当法官,他当杀人犯,一定是你包庇了他”。
阮宁问证据,阮宁不问了,抱着娃转身要走。
清者自清,不清楚的糊涂的就由他吧。
宋璨则有些看好戏的架势,她穿着一袭贴身的紫色镶钻鱼尾裙,本就美艳不可方物,眉眼一挑,气势更足,盛气凌人道:“怎么没人报案,抓了他?”
继而拦住阮宁,耻笑道:“人人都说你嫁了个军官,勉强还不错,我怎么看着,越发走下坡路了呢?阮家的女孩就嫁了个杀人犯?”
阮家的女孩大着肚子,洗耳恭听。继而,温和开口:“我为人如何,在你们心中,我不辩驳。中元为人如何,你们中的大部分恐怕连见都没有见过他吧?”
她扫了扫众人,包括宋家一众看好戏的亲戚,看着大家带着看好戏和嘲弄的笑意,莫名就想起了自己随着改嫁的妈妈到了叔叔家的那些日子。
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这样试探的、嘲弄的笑容。
阮宁习以为常。
假若他日重逢,我将何以待你,以沉默,以眼泪?
假若他日再见这些陌生人脸上绝不陌生的笑脸和恶意,我将何以对待?
不只是沉默,不只是眼泪。
有唾骂我就同样骂回去,有伤害我就同样伤害回去。痛苦因你们而起,何以你们畅快淋漓,何以痛苦深埋在我心里?
阮宁话锋一转,问道:“既然你们认定我不是好人,宋中元是个杀人犯,又没有证据,只是凭空造谣,那至少请把你们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等到我哪天拿到反证问回去的时候,你们敢大大方方地开口,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这些话,就是我说的,对,就是我伤害了你们、诽谤了你们,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五婶敢吗?宋四小姐敢吗?”
胖女人五婶听到这些话,蓦地有些,跨出人群特立独行的那一步又跨了回去,缩到人群里,讪讪道:“大家今天是来吃饭又不是来吵架的,一家亲戚,真没意思!”
宋璨正要开口,她身后的未婚夫张似拽了拽她的胳膊,使了使眼色,让她去看阮致和阮老爷子的脸,宋璨却甩开胳膊,冷笑道:“怕什么!真相就是真相,你阮宁就是一个没爹没教养的人,宋中元就是个杀人犯,我等你拿证据砸我脸上!”
阮宁突然间沉默了,她好像真的拿不出证据,说她不是个没爹的孩子。
阮老带着阮致正在跟卢老说闲话,老人远远看到孙女儿被一群人围着,表情不大对。
一转身,正欲过去,黑棕色的高阔雕花大门却被重重推开。
一身军装、穿着黑亮皮鞋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他大跨步立正站定在宋四面前,身姿挺拔,宽肩窄臀。
盖了一脸的络腮胡。
宋四愣了。
青年面无表情,从口袋中摸出一把手枪,抵在了宋四的太阳穴上,声音低沉:“我是杀过人。”
阮宁舔了舔嘴唇,看着突然而至的丈夫。宋四身旁的张似吓了一跳,怒斥道:“你要干什么!放下枪,放开阿璨!”
宋中元却像没看见阮宁和张似,手放在扳口,对着宋四冰冷道:“第一回,是2015年年初,整个新兵连到漠河执行任务,一小撮蓝胡子和恐怖分子勾结,潜入境内,杀了我们连队八名战士,我用这把手枪打死了五个人,右肩上有火枪的擦伤。”
宋林在远处看了许久,却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冷冷地看着突然而至的军人,猜到他的身份,厉声开口:“放了小四,宋中元,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宋中元神情自若,用带着深霾的那双杏眼与宋林对峙着,手枪却紧了紧:“第二回,是2016年年底,大家都在包饺子,却突然来了新任务,我跟着侦察团的老领导执行任务。我们的老领导是以前侦察团的副团长,阮将军为了阮宁调回北京后,一直是他老人家主持着侦察团的工作,这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胸口心脏部位中了一枪,不肯再治,对我说让我给他一个痛快,我来不及请示上级,在医院的急诊室,给了他一枪。他临终前,很痛苦地告诉我,中元,来日如果见到阮将军的遗孤,就告诉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没有辜负她爸爸的嘱托,没有一分一秒对不起国家和人民,而她爸爸,从来都是好样的,侦察团没有孬种。”
众人听得心里一凛,阮宁却心里一酸,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宋荣见事情闹大了,他起初就打算制止,毕竟是宋家私事,可后来苗头引到阮家,老人便不着急了,准备慢慢欣赏阮令跳脚的样子,但这会儿,孙女儿的小脑瓜眨眼间落到手枪下面了,他这才有点慌了神儿,指着宋中元吼了起来:“放下枪!”
宋中元却突然笑了,手指直直地:“第三回,是2017年,我带领侦察团三个连去边境卡点,却突然事变,国外雇佣兵乔装准备入我边境而被我军发现。我团刚入伍的小士兵被对方擒住,残忍折磨至死,而我,还了他们的首脑两倍。”
他低低且轻轻地问宋璨:“这就是我的杀人史。不知道宋四小姐清楚了吗?”
他缓缓收回手臂和手枪,宋四一下子瘫软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半晌无声,愣愣地抬头看着宋中元,许久,才指着他:“你……你……”
一袭军装的宋中元俯视着眼前的姑娘,微微笑了,但是这笑中毫无笑意。他取下帽子,放在小臂上撑着,淡淡开口:“我的媳妇儿连我都不能欺负,你算什么玩意儿?”
不远处满头银发的阮令用手上摩挲惯了的苦梨香木杖戳了戳门外立着的警卫,警卫愣了,低头询问:“阮帅?”
老人带着微笑看着胖五婶,对警卫道:“张子,今儿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还不替宋帅把这一屋子的放屁虫清了,满屋子臭气熏天的,怎么留客?他最近是益发老眼昏花了,我托大替他做回主。”
他身旁的阮致“扑哧”笑了,张子忍笑:“怎么清,您老指示。”
阮令用拐杖点了点宋五婶:“这还要我老人家教啊?她舌头大,你就拿胶布糊上!她鼻孔朝天,你就给她插上葱,由她装去!至于她蹦来蹦去蹦得我心慌,你就索性打断她的腿,让她蹦不动!”
“你!”宋荣气得脸都黑了。
一旁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俞老俞立忽而伸出手,指着阮宁道:“你很好。”
然后缓缓地看着宋荣,嘲讽道:“你们家,不行。”
他说:“昔日王谢堂前燕,不及俞宋膝下孙。这句话我一直听着不顺耳,从前壮年时还算能听,如今老了,越发不爱听那些虚话了。宋林行事如此聪慧,我死去的孙子阿迟如何比?他二人齐名,不要平白玷污了……我的阿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