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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卿再次告诉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要慢慢来。目的达成后,言卿也不再心猿意马想入非非了,暂时把自己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抛诸脑后,全心全意陷入调查之中。
他们跟着白子谦和七公公到了城主府的禁地,这里也是山洞的最深处。光到这里暗了下来,视野受碍,四周是一片漆黑。
言卿往前走,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等光线逐渐明晰,看清眼前的画面时,言卿愣了愣。发现从山洞最深处走出去,居然是一片林子。
树干是黑色的,树叶是青色的,上面垂下万千红色的丝绦。
这样诡谲魅丽的画面,因为穿在红线最上端的眼珠子,一下子变成恐怖的人间地狱。
“这些眼睛”
言卿愣愣地看着这片山林。有些眼珠子看样子是新被挖下来,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顺着红线一滴一滴落入土地中。他踩上去才发现这一处的泥土格外的软,应该是经年累月被血浸润,稍微一踩被嗤地涌出一些血水来。
言卿心下一沉,视线偏转看到了旁边的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万珠瞳林,名字倒是非常贴合这里。
言卿眼眸中红色一闪而过“万珠瞳林这地看起来像是一个阵法。”
谢识衣道“进去后,抓住我的手,别放开。”
“好。”
言卿到了现在也不逞强,牵住谢识衣的手,跟着他往里面走。
这些眼珠子安安静静挂在黑色树林里,像是一道道怨毒至死的注视,
言卿抓着谢识衣的手。谢识衣是担心他修为不够,会被这里面滔天的血气给侵染。不过言卿当年在万鬼窟走过,最不怕的就是鲜血和尸体,现在那么听话只是想占谢识衣便宜。
快要穿过瞳林时,里面的黑雾突然加重了,浓郁的腥气和恶意弥漫整片天地。
再然后,言卿听到了两道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很乱,能看出主人现在心急如焚,如热锅蚂蚁。但主人内心惶恐焦急,也没停下来,屏住呼吸到处试探出路。
言卿的夜视能力不错,隔着浓雾也能看清前面的两人,是柳以蕊和金明。这两人结伴进来后,一个是障城本地人,一个在障城呆了快十年,通过各种消息和手段也到了这里。
金明从入障城起,就开始算计城主府的事。
至于柳以蕊,她本来就是障城在两百年的雨中一代一代培养出的育魇容器,血雾毒烟都对她没效果。
两人都有想要救的人,一拍即合,选择合作。他们绕开前院,兜兜转转,一路谨慎小心、没想到还是在这万珠瞳林中迷路了。
柳以蕊说“雾越来越大了,我们不能在里面多呆。”
金明皱眉道“我知道,但是地图上并没有写这里的出路。雾太大,我们也不好走。”
柳以蕊想了想,咬牙,把自己的手指咬破,自指尖涌现出一滴偌大的鲜血来。她这举动吓了金明一跳,“柳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次合作之前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在金明眼中柳以蕊是个异类和疯子。
在柳以蕊眼中,金明是个助宗亲府为虐的帮凶。
柳以蕊说“我的血应该可以驱散这里的雾。”
金明愣住“你的血”
“对。”柳以蕊点了下头,自上次山脚破屋中,她被言卿一句一句拆穿所有的谎言后,也终于直面自己逃避的真相。
他们祖祖辈辈饮着那仙人尸体化成的水,每个柳家人血都有一定的辟邪作用。他们其实是知道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受雨的影响,为什么自己保持清醒。
他们抱怨这样清醒活着很痛苦,可是又巴巴地抱着那口井当做救命稻草。柳以蕊想到这里讽刺地一笑,嘲笑自己的虚伪。
她把伤口划开了一点,将它们洒在地上,血迹斑驳一路散发着微微的幽光,果不其然,瞬间浓的看不清前路的雾驱散不少。
金明看到这一幕,瞳孔一缩“你的血居然有这样的能力”
柳以蕊“对,柳家人不受邪祟污染,所以我在障城一直就是异类。”
金明想到她之前的事,颇为不解地皱眉“为什么你身为障城女子,如果不违抗宗亲府,这一生都不需要受什么苦。”
柳以蕊轻笑“生孩子不苦吗。”
金明一愣,随后道“可诞下一个仙人,受些苦也值得。障城与上重天牵连那么深,生下的每一个胎儿都是未来修真界的天才。我看城中的人无论男女,都甘之如饴。”
柳以蕊又摇头,偏头看了金明一眼,看着这个懵懵懂懂的外乡人,叹息一声“你在宗亲府十年了,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城里的男男女女并不以生下仙人为荣,他们只想要圣水。他们中毒了,成了疯子,只有喝下圣水能获得暂时的快乐。”说完,柳以蕊偏头问道“金公子,障城在你眼中是个怎样的地方。”
金明沉默片刻,苦笑道“柳姑娘你要我怎么讲没有仙人台压迫,没有魔种作乱,没有官府助纣为虐,在我看来障城是座很好的城市。”
柳以蕊“障城确实很好啊。”
两百年前,它就是赫赫有名的繁华之城。五大家分庭礼抗,扎根在此,诞生了无数名动天下的天才。而其中最惊才绝艳的一位,被他们先祖活生生害死。
柳以蕊抿唇,也不想去批判自己了。
他们柳家做的事或许在别人看来充满了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不过这世上谁不认为自己是个复杂的好人呢她也不例外。
柳以蕊“你刚刚说仙人台,我一直没出去过,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你给我讲讲吧。”
金明道“你要我给你讲什么”
柳以蕊说“你讲讲你家乡发生的事吧。”
金明面无表情“没什么好讲的。我妹妹带着丫鬟出去游湖散心被靖王之子强占折磨致死,然后抛尸湖中。我父母为了此事去讨公道,进了靖王府再也没出来。后面我和姐姐去官府门前把事闹大了,闯进去在靖王府柴房内的一口锅和旁边零零散散的人骨。他们被那个畜生吃了。”
金明冷冷一笑道“按照以前的规矩,人吃人一律当魔种格杀勿论。靖王之子是魔种,本来这件事直接上报仙人台,便会有仙者亲手将他杀死。但是近百年多了一道程序,叫做监禁室,靖王之子先被送进了监禁室,说是会有专门的人来审判他有无过错,确定有错后再送往仙人台。”
金明气笑了,眼睛血红,他手指捏的咯咯响“他们说现在上面出了新令,不能一发现是魔种就斩立决,判定一个魔种该不该死,要像判断一个人一样,细数他犯过的罪。”
金明双目赤红“我都在湖底发现了我妹妹的尸体、在靖王府后面发现了我父母的骸骨,这还不是死罪吗”
“靖王把一切推罪于一个家仆,当众处死家仆当做血债血偿。后面见我们不依不饶,开始倒打一耙说我们随意污蔑人。我和姐姐不甘心,又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去帝都求助仙人台。”
“说起来也是好笑,在我们去求助仙人台的路上,那个畜生又犯事了。他当着满城人的面,一口把他身边的侍卫咬伤了。全城的人都看到他眼睛成了绿色,如果没有被制止,可能当街就把人吃了,但是就是这样铁证如山,靖王还有理由”
“靖王说,他以后会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的,就算是魔种,他还没害人,不能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金明一提起往事,就感觉血液燃烧,浑身都在打颤。
“管什么这还有什么好管的他自己养虎为患,逼着一整座城的人为他买单更好笑的,是仙人台居然也信了他的话。仙人台见我们不依不饶,还盖了个罪名把我们关了起来”
柳以蕊也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安慰金明。
金明咬紧牙关,没有再说那段在囹圄中崩溃绝望的日子。
“我姐姐被他们囚禁在另一个地方。我逃了出来。逃到了障城。”金明说“障城是唯一一座仙人台都不敢随便插手的城市。我来这里,是想求助上重天,让他们还我金家一门一个公道,也是还无数被室所害的人一个公道。”
柳以蕊没说话。障城已经两百年没有魔种作乱了。
她听过的很多关于魔种的事,但都来自外面的世界。一个村出现一个魔种,若是不加以控制,可能全村都要跟着陪葬。
这世上关于魔种的惨案太多了。魔种一经发作,就会变得毫无理智,屠杀满门、食父食母的例子数不胜数。
柳以蕊皱眉道“若靖王之子真是魔种,靖王就不怕吗居然还包庇他。”
金明冷笑说“他们都觉得魔种可以改变,他们怕什么。仙人台也是,以前对于魔种格杀勿论,现在他们跟我说,没有人会生而为魔。”
柳以蕊对于他如今满腔恨意的话,选择沉默。
她没有经历过金明现在这样的血海深仇,她在障城这个诡异的地方,却同样诡异地享受了十几年的安。
金明咬牙切齿说“我不知道室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难道真的要等魔种吃了人、害了全城的人,才出手吗,谁又替那些枉死的人伸冤”
柳以蕊问道“那么金公子,你想让上重天的仙人做什么呢。”
金明眼里是刻骨的恨意道“我想让上重天的仙人杀了靖王一家,废了监禁室。全天下的魔种都该死室就不该存在”
柳以蕊紧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过一丝诡异的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并不是来自于她的理智,而是她的身体,她听到这番话下意识想反驳。
柳以蕊道“可是金公子,真正让你们一家有冤难诉的是楚国的皇权和官府,与魔种关系不大。无论靖王之子是不是魔种,他杀了你亲姊父母,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该死。是靖王府拉人顶罪瞒天过海在先,你该恨的是官府,而不单是魔种。”
金明脸色扭曲道“我父母被魔种所害,我不能恨魔种”
柳以蕊一噎,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明抬头看她一眼,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柳姑娘,等你有空出去障城外看看,你就知道监禁室是多么令人恶心的存在。”
“几乎每个城池都有个所谓监禁室,每座城都有个被权贵庇佑的魔种。他们犯了错,每次入监禁室被审判,会有一万个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明手指捏得很紧“该杀的魔种不杀我姐姐青青白白却被他们红口白牙说是魔种关了起来”
柳以蕊愣住“你姐姐是魔种”
金明一下子怒喝“不我姐姐不是我姐姐积德行善一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命,怎么可能是魔种”
柳以蕊安静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疯狂,忽然沉默了。
金明说“我姐姐怎么可能是魔种,是仙人台血口喷人他们早就和皇室勾结,无法无天,颠倒黑白”
柳以蕊低头,取下头上的发簪,在掌心割了一道很深的伤口,用血来驱散这青色深林里的雾。她现在忽然开始同情金明,像是同情自己一样。
仙人台若是想要囚禁他们姐弟,又何必扯这样一个理由呢
或许真的要他姐姐在他面前,活生生吃了人,他才会信她是魔种吧。
言卿和谢识衣若是想隐藏气息,这两人是发现不了他们的。
听完这两人的对话,言卿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点诡异的心情来。
他以一个异界之魂的身份飘到这个世界,却对这个世界最残酷的魔种作乱,从来没真正体会过。
谢识衣就更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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