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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缓缓交握。

    几曾何时人们说城市天空没有星辰,于是他眼底化乡间的大海。

    繁星见了,都梦想陨落其中。

    -

    于是他第二个周这么干,第三个周亦然。

    -

    ……但这么下去是行不通的。

    ——你有着那好的未来,想,这世界尽在你的手中。

    你将去改变它,将令它变更美好之处;有人调侃日本漫画的主角过了十八岁就无法拯救世界,所以都是十六七的少年。

    但你应该以。

    妈妈曾说,这世界的本质就是靠梦想去催动的。

    更独立的梦,更强大的梦,看见曾被殖的痕迹时会做的梦,在稻穗下乘凉的梦。

    富强的梦。

    余思归清楚地知盛淅身上背负着什么,他的祖辈对他寄予的厚望是什么——明白他之所以强大的原因,盛淅之所以是一座巍峨山岳,之所以难以撼动。

    我还远称不上是一座山。想。

    ……我更像是还没耸起的一个小土包,以后会强大起来,但远不是现在。

    落雨的长夜,思归睡在盛淅身边,两个人十指交握。

    窗外传来落在梧桐叶上的雨声,盛少爷睡得很熟,呼吸平稳。

    余思归能从呼吸判定这个人究竟睡没睡熟,正如会在不同寻常的翻身声中惊醒,会安抚那个人至睡着止一般。

    喜欢一个人,不该是人的全部。

    思归闭了下眼睛,想起妈妈的一。

    柳敏的一是由梧桐,未竟的梦与破碎的声响组的。那年仍青春年少,站在最高学府门口,与同侪们推杯换盏,许下改变世界的愿望;最终却在病榻上怅然地离开人间。

    ——而你会是由什么组的呢?

    思归怔怔地看着同桌宁静的睡颜。

    我希望你的一,由最美好的东西组。

    女孩子许下最初的愿望。

    我希望你的一是强大的,是能刺破这世界的心脏的;希望它是甜蜜的,是柔软的,是美好的。

    ——如我们学校春夜藤萝,最好是像高一那年窗外被夕阳点燃的大海。

    “喜欢……是占有,”归归想起自己曾经有多想要他,就有多心碎,泪眼模糊地喃喃:

    “能放开手的才是爱。”

    「爱。」

    妈妈离开后思归整理了的遗。

    柳敏真的非常爱看杂书,身后在医院也留下了不少,其中有一本叫《刺鱼》,讲的是一个父亲带着得了白血病的年幼子独自活,两人在世间相依命,但在子找到适配的骨髓时,他自己确诊了肝癌。

    于是他放了子离开。

    「因我爱他。」那个父亲说。

    「因我爱你。」妈妈说。

    余思归在殡仪馆等追悼会时,边读边哭。

    妈妈留下的那些书没有一本读了不哭的,不论是笑集还是小说,就像此时此刻——

    ——牵着盛淅的手,哭得近乎撕裂。

    思归握着他时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希望他能幸福,活顺遂;希望有一部分十八岁的思归以永远地随着他离去,给予他永不灭的祝福。

    不是那个累赘的、总是要他跑这么远的余思归,而是那个爱他的。

    那个愿意让他走的;那个全身心地,希望他能幸福的。

    初恋,是“第一次去爱一个人”,而“爱”是交付自己的一切。

    “……再见。”

    思归哽咽着凑近他。

    “少爷,这次总算说给你听了。”

    恋爱不是人的全部,所以我放你走。

    -

    ——盛少爷在雨声中熟睡。

    但思归任『性』地默认他听见了自己说再见,在黑夜温驯甜蜜地蹭了蹭少爷的小臂。女孩子眼睫湿润,姿态柔软又顺从,像是一被他终于驯服的小动。

    窗外是乌黑秋雨,雨滴落上梧桐叶,盛少爷浑然不觉,翻了个身,用刚被蹭过的胳膊,蛮横地把爱他的女孩子搂在了怀中。

    -

    ……

    其实,想告从不是难事。

    是思归先前『迷』恋温暖,总是不舍得而已。

    在他送余思归回校的路上,归归照常地和他相处,但是不经意地打探了一下他今天的火车班次的时间;知了时间之后,余思归算着火车动的时刻,估『摸』着他的列车已经驶出车站,给少爷了半夜写好的告信。

    他买的是中间经停一站的复兴号,就算看到消息,想下车赶来,也来不及了。

    完消息后思归想了好一会,觉得删少爷好友会伤害到他的感情,同的事情不能再做第二遍,尤其不愿意伤害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于是权衡了下,将手机关了机。

    原来还有这事,思归关机时,忽然好笑地意识到,当我把手机关上,和外界断联,在这世上,我就是孤家寡人了。

    余思归望向远处的夕阳,蓦地回想起他们高一的那天。

    那时,十班的文理还没分,他们仍坐在一处。

    那天魏松的历史课上完恰好是这个时间,似乎也是这灿烂的天光。

    -

    关了手机之后,的确什么都不用想。

    余思归那个星期在高复班呆着,也偶尔会想想少爷在做什么,他的军训已经濒临尾声,马上就要开学——但觉得对自己这件事上,盛淅的确是长痛不如短痛。

    的信写得非常诚恳,没有半点尖锐的言辞,是列举了异地恋的一二三不能,列举了自己有多糟糕脾气有多坏,又娇气又矫情又爱对人脾气,真情实感地把自己骂了一遍——骂的时候归归中间词穷了一下。

    ——因感觉自己明明很牛。

    但是要让自己看上去一钱不值、不值得他喜欢,总是得继续骂……

    于是思归没辙,好把自己从小到大自收到的老师评语整合了拿来骂自己,并且劝说盛少爷在大学找一个温柔体贴会疼他的漂亮女孩子,不要吊死在自己这棵坏脾气的树上。

    所幸骂的老师不少,花也够多,有这么多被骂的库存,够本尊洋洋洒洒写上个大几百字。

    「你一定以找到会疼你的人。」归归骂完自己后,笃定地说:「因你是最好的。」

    然后余思归又怕少爷受伤,难过地写:「你如果觉得心不舒服,那当是你甩了我。」

    「因我其实不配的。」告诉少爷:「你一定不要觉得突然,我想了很久,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告。」

    「少爷,无论你以后怎,我都希望你一顺遂安康,得到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尘世幸福。」

    ……

    “有时也会想你,”

    思归坐在大楼梯上眺望着太阳落山,难过地自言自语:

    “……非常非常想。”

    -

    周五夜,思归抱着自己的练习册与便携台灯,找了个大楼梯,趴着写作业。

    放在之前的,其实现在这个点,俩人已经见过面了。写着作业想。

    这个周思归的高复班不放假,但以盛少爷以往的习惯,他下午会跑过来看归归一眼,然后找个地方住一晚上,随后周六中午再见一面。

    连余思归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吸血的蚂蝗。

    ……早断了早好,思归冷静地想,这世上对盛少爷来说,再没有第二块比我更碍眼的绊脚石。

    但泪还是会不受控制滑下去。

    ——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哭什么。

    余思归早就觉不出痛来,浑身被抽干力气一疲惫,但明白以后总会好起来……总会好起来,这是妈妈说的。

    前方岁月这漫长,再深的伤口都有愈合之日。

    这句,令创伤都不那痛。

    听见楼下保安室传来细微喧嚣。

    余思归木木地写着作业,将泪水擦去一点,将自己缩进壳中。

    会好起来的……他也会,我也会,归归想,然后突兀地感到自己的情绪,其实是一片长久的空白。

    “是……”

    思归在秋风中喃喃:

    “非空白不呀。”

    不能去想,不能去触及。

    不能去谈论,要假装什么都没,要用其他的事麻痹自己,否则刻骨的痛会爬上心脏;不要靠近会勾起回忆的地方;要去照常活,当阳光普照时融入人群,和他们谈笑,和他们吃饭。日子久了,总会忘记自己曾失去的人。

    余思归擦了一下眼泪,觉得心在这夜碎了一千个碎片。

    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思念的故事,连碰一下,都痛得难以承受。

    而正是那一瞬间,余思归坐在那条大楼梯上,忽然想起盛淅的那句:

    「一个受伤的人,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好起来?

    ——当他们能谈论自己所受的创伤的时候。」

    他或许早就知了。

    余思归突然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然后将脑袋轻轻靠在了栏杆上,听见楼下传来飘渺的脚步声。

    思归在那脚步声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一直都知,一直晓得,我在安静地崩溃。

    那他会做什么?

    楼下脚步喧嚣,余思归混身木木的,脑海中念头却像春天融化的小气泡,一颗又一颗,苏打水一般,顶破冬夜被冻得冷硬的青苔。

    犹如春回大地。

    余思归浑身不受控制地抖——

    正是那一刹那,撞上了从楼上上来的人的眼神。

    那人套着原先那军训白t恤,站着被月与夜『色』所拢——是目光暴怒,恨不能把龟龟吞活剥。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少爷问。

    几乎从能牙缝往外冒寒气。

    下一秒,他毫不相让,一字一句:

    “余思归,你能不能给我复一遍?”

    思归吓得木,眸中含着泪水,颤颤地问:“……哪、那句呀?”

    “我说——”他深深喘气,显是愠怒已极,怒气无处泄。

    盛淅又说:“我他妈的——”

    他犹如走投无路的困兽,把『迷』彩外套往余思归脑袋上一兜,像是要将这个听不懂人的、恶的、捉不住捏不起的混账东西用外套闷死拉倒。

    小混账东西被他的外套布料拍到了头,小小呜咽了一声。

    但是下一刻,困兽喉结颤,将外套一扯,披在混账东西瘦削的肩上,掩住寒冷秋风。

    “我说……”

    他近乎崩溃地,把余思归搂进自己怀中。

    “无论你去哪,我都会找见你。”

    余思归听了再无法克制,想贴贴他,还想将鼻涕眼泪蹭在他肩上。

    -

    而盛淅不允许贴,短暂抱了一抱就揪着归归的小卫帽把扯开,像是绑小犯人一把揪起来,冰冷地开口:

    “现在解释一下,什么叫我难受的,以认是我甩了你?”

    归归被他揪,哭得难过,很柔软地解释:“就……就是……”

    “是我甩的吗?”

    盛少爷冰冷地。

    “我甩你了没有?”

    思归知自己做错了,眼泪咕噜咕噜地掉,很乖地摇了摇头。

    “‘我一定会找到会疼我的人’?”盛少爷风尘仆仆远而来,似乎是专程要把敢那段长文的龟龟剁了,揪着残暴地问:

    “——我要人疼吗?”

    女孩子含泪摇摇头:“不……不要人疼……”

    盛少爷显然不喜欢余思归哭,不依不饶,甚至更暴躁:“什么叫他妈的我一定会获得尘世的幸福?”

    思归眼底泪汪汪,期期艾艾地解释:“就、就是我希望你能……”

    “——你知我的尘世的幸福是什么吗?”

    盛淅打断了,凶恶地揪着龟龟的帽子,就像揪着龟的后颈皮;少爷不仁当以龟龟刍狗,残暴地『逼』问:

    “余思归你知我怎么才会幸福么?你不知。你屁都不懂,凭什么替我决定?!”

    屁都不懂的归归也意识到自己很过分,眼泪吧嗒,难过地歉:“对、对不起……”

    “歉有用什么要法庭?”盛淅更加愤怒,抓紧了手的归归帽子:“你真的知我想要什么吗?!”

    思归吓得又要哭:“我不知……”

    “你知就他妈有鬼了。”

    盛淅嘲讽得毫不留情。下一秒,很坏地将龟龟往自己的方向一揪。

    他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冷嘲热讽——那是归归认识他三年以来头一回见他情绪直白地外『露』,犹如一团暴烈的火。

    归归被揪过,难过地说:“痛。”

    “……”

    “我他妈揪的是你的帽子,”盛淅难以置信:“你在这跟我说疼?”

    被揪住帽子的龟龟不敢再讲,眼睫湿润,也一动不敢动。

    盛淅:“……”

    他手冷冷一松,似乎要看看余思归在装什么蒜,但一抖,食指上缠着一根姑娘被他揪掉的长。

    那一刻,盛淅深深抽了口气。

    盛淅眼圈红得惊人,这下再不去揪帽子,看着指尖头,问:

    “你什么这么养不熟?”

    余思归眼泪吧唧滚了出来,说:“我……”

    青年人手掌温热又谨慎,按住思归后脑勺,把女孩子安稳地往怀『揉』,『揉』了一会又低头看着的眼睛,又哭又笑地问:

    “嗯?余思归,怎么有你这么难养熟的啊?”

    余思归那一刹再绷不住,泪水决堤似的往外滚,面颊贴在少爷胸口,将眼泪鼻涕毫不客气地抹了上去。

    “……养熟了的。”

    思归趴在他肩头,哭着说。

    “……”

    然后龟龟抽抽噎噎,再次保证:“真的养熟了的。”

    然而余思归在外出尔反尔的威已久,如今再怎么毒誓也毫无信用言;于是还不待盛淅少爷继续狠,痛骂是个养不熟的混蛋东西——

    余思归就凑过去,在怒的盛淅唇上,轻轻地啄了一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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