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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第二周,刘佳宁真不想见同学,专挑了早上去。

    葡萄总是一茬一茬,她爸妈已经无法忍受刘佳宁晚上游戏睡到中午十一点恶劣行径,早晨六点刘佳宁从被窝里刨出来,踹去两站路外归归家,剪她家没人搭理果树。

    在家里果树不比果园。

    果园葡萄杏不剪,烂在地里算是肥料,庭院里葡萄杏熟了不吃,是要招蚂蚁。

    刘佳宁哈欠连天,几欲离家出走,觉得这鬼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得了,步履蹒跚地走到余思归家口——

    然后撞见了鬼。

    那是靠在墙边,显然刚晨跑完,还满头大汗思归同桌。

    刘佳宁:“……”

    刘佳宁这辈子没见过更阴间事情,颤抖半晌:

    “下辈子都不会告诉你!”

    -

    三天后,刘佳宁『摸』了黑。

    早晨危险中午也危险,晚上总该滚了吧。结果下午七点多去,那葡萄没剪几,刘佳宁忽然觉得周围气氛不太对,眼角余光悄悄一瞥——

    ——夜『色』朦胧,街口大爷光着膀子下棋。

    而大爷那健硕膀子后头,影影绰绰『露』出了,大爷下棋对象……

    刘佳宁:“……”

    大爷说:“小伙子,你这车不能这走……”

    那以全省第二成绩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人虚心地点头,表示受教,然后问大爷:“是,确实不能。得用马护着它。这叫来着大爷?”

    那大爷乐坏了,拍着大腿:“哈哈小伙子真好学!这叫杀招!慢慢教你……”

    杀你马吧……刘佳宁浑身颤抖,简直动弹不得,然后看见远处盛淅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

    ……

    八月初,市里天穹沉沉压着,酝酿着一场台风。

    那天刘佳宁早晨在家游戏,中午时她录取通知书送到,外面风雨如晦,狂风大作。

    她爸妈对着始料未及中央财经录取通知书狂喜,几乎要跳一场舞来庆祝,刘佳宁看着那录取通知书,却有种很淡难过。

    刘佳宁撑起伞,独自走向思归家。

    巷子很窄,她们小时候经常牵一起跑过,路边路牌淋着雨,被风吹得黏着片片碎裂梧桐叶。

    刘佳宁说不清自己为要去。

    她准备看到点让自己很失望东西,世上没有情比金坚,之前无数次巧合都不算……他们两甚至连“喜欢”都没有说过。

    更没有半点约定可言。

    而刘佳宁顶着风过去,却在院口看见一柄『露』出半截黑伞。

    她远远看去,盛少爷袖口稍稍挽着,站在思归家葡萄藤下,似乎那葡萄藤能遮住风雨似。

    风很大,嘶吼一般风声,他大约也察觉不到后面有人来——

    他在。

    ——像是沙暴席卷他天地后,这世上残留唯一一选择。

    刘佳宁冷冷看了一会,顶着雨走了。

    -

    下次再去时,刘佳宁其实隔了很久。

    暴雨连下了好几天,老城区排水很差劲,刘佳宁根本懒得去想盛少爷究竟在不在,也不愿去想,加上有初中同学约她出去玩,此她再去思归家剪葡萄时,已经八月了。

    那天阳光很好,万里无云,海鸥掠过蔚蓝天穹。

    她去时,那大少爷,正在思归家前长凳上看书。

    “你还真没走?”宁仔觉得有点离谱,问:“这是你度过高三暑假方式吗?”

    盛淅在阳光下书合拢,回答:“总得做出选择。”

    “……”

    刘佳宁看着那封面,乔治·伽莫夫《从一到无穷大》,夹着书是他新生一封信,清华大学红头戳被他拿来当书签——看着思归同桌几乎快读完进度,忽然有种被击败了觉。

    “有必要吗?”宁仔心里说不出难过,不知是为思归,还是为她同桌:“有这时间你去做点不好?”

    盛淅许久没说话,半晌:“……刘佳宁。”

    刘佳宁:“嗯?”

    “人得知自己做错了,”盛淅声音很轻,看向远方:“能去弥补自己过失。”

    刘佳宁:“……”

    “可是有必要吗?”刘佳宁听见自己问。

    ——你们之间距离已成定局。

    连最坚贞不渝情侣都会距离太远而分崩离析,何况你们有彼此没挑明三年。思归天生独立不可一世,从始至终,连你承诺都没想过去要。

    在你们朝夕相处时,她都你摒弃在外。

    盛淅想了想,颇为抱歉地回答:“觉得有。”

    “……”

    “有时候彼此错过也许是福气呢,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刘佳宁听见自己泼他冷水:“你喜欢她,那得多坚定喜欢,能冲破藩篱?”

    ——无论是距离,还是家庭。

    刘佳宁心酸涌上心头,攥着拳头,想起思归说「如今破碎了」模样,与她说话时落在枕头上眼泪。

    ……余思归从小那样骄傲。

    盛少爷:“「错过」永远是借口。”

    “……”

    “你今天不告诉,”盛淅在阳光下,淡淡:“明天还会继续找。”

    刘佳宁安静地看着他。

    “仅凭自己找不到,会去托别人。”盛淅缓缓地说,“可能不知究竟发生过,现在看见了端倪——知而不做,在情里是一种罪。”

    刘佳宁嘲:“哪来端倪给你看啊?”

    “你让看见。”盛淅说,执着地望着思归朋友:“凡有一丝端倪,一线希望。”

    宁仔叛逆心理滚滚如钱塘大『潮』,威胁:“那如果不说……”

    “——那也简单,”盛淅从善如流:“多找几人一起找。时间长了,无论怎样都不会她失散。”

    刘佳宁:“……”

    疯男,刘佳宁心里喷他疯批滚出拆那,别碰龟,发小沾上你倒八辈子血霉了!然后目光往下,落在疯批书里夹着红头学生信上。

    “……”

    ——无论怎样都不会她失散。盛淅说。

    刘佳宁稍一停顿,听见自己说:

    “如果发生事情非常可怕呢?”

    盛淅顿了一下,回答:“……两人路永远比一人好走。”

    “如果非常……”刘佳宁声音有点发颤,说:“……非常非常可怕呢?”

    盛淅这次安静了很久。

    然后他终于叹息般答:“……你她都不够了解。”

    刘佳宁问:“……那你觉得思归是怎样人呢?”

    ——你觉得一起长大那朋友,是怎样人?

    “很有韧『性』。”

    盛淅回答。

    然后他莞尔:“笑起来挺可爱,想东西方式也很可爱,她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拿捏她也很好玩……是时间久了开始有点想保护她,爷爷见过一面说这小女孩不简单。是怎看都很好,很坦『荡』,很执着,也很坚定一小孩子。”

    “……小孩子?”刘佳宁捉住这关键词。

    她叹了口气,说:

    “你其实也不够了解她。”

    ——两半斤八两东西。

    少爷谈及思归时眼中涌动着温柔洪流,夕阳笼罩在他身上。

    “天这热,”刘佳宁看了眼腕上表,说:“你不要了,回去吧。”

    盛淅哧地一笑,收起了中书。

    刘佳宁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盛淅这人有在余思归在一起,或是谈论内容与她有关时,会笑得这样毫无隔阂。

    仿佛对他来说,距离也好,成见也好……

    都不会是问题。

    盛少爷包一背,走进西沉斜阳,长街泣血,背影利落高大。

    刘佳宁忽然想起似喊:“盛淅!”

    盛淅迟疑一瞬,转过头来。

    “……转角有小卖部。”刘佳宁说。

    刘佳宁想了想:“思归以前经常在那里买冰棍吃,你回去路上可以试着去那里买一根。”

    盛少爷很温地笑起来,点了点头。

    “你们时候报?”刘佳宁遥遥地问。

    盛淅回答:“们历年都早一点,八月二十一号,紧接着开始军训——你们呢?”

    “们正常吧,九月初。”刘佳宁说,“那你估计走得早一些。”

    然后她对老同学奋力喊:“再见——!”

    盛淅不明所以,却仍大方地刘佳宁挥了挥,走了几步,又街口下棋老大爷礼貌地点头致意。

    刘佳宁目送他背影。

    夕阳盛淅影子拖很长,黄昏海燃似火,犹如夏日终曲。

    -

    那是她从幼园在一起朋友。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睡同一被窝;刘佳宁再清楚不过地知思归脆弱,也知她淬血执着。

    思归不回家,是为她不敢回去。

    归归怕睹物思人,连家都不愿再回,却要强撑着告诉所有人自己没事。刘佳宁不知把这样思归交出去是不是好事,却总记得高考后,她把思归接到家里模样。

    那天晚上偶尔雷,刘佳宁发现思归睡觉时,会为最细微动静惊醒。

    她会仓皇环视四周,然后发现她看护了一年那人已经不在了。

    ……

    刘佳宁擦去眼角泪,在纸上写清事情缘由。

    从两年前归归抱着她哭,到她妈妈葬礼,再到思归离开那天。

    她在那张信纸上书写,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刘佳宁忍着眼泪,心想把朋友交给你——最真实,伤痕累累,也是浴火重生;是强大,骄傲,也是不堪一击。

    希望你找到她,更希望你永远都找不到。

    -

    ……

    8月21日。

    八月流火,刘佳宁掐着日子,知无论怎样,盛淅此时此刻都不在这城市里了,他肯定已经去新生报到了。

    于是刘佳宁那天又去了一趟思归家。

    那院子里确实已经没了人,葡萄藤丝丝蔓蔓,风里一点很淡果香。

    天近傍晚,天已没了那种流毒般热气,刘佳宁确认盛少爷不在附近,把自己信,用胶带严严实实地贴在了上。

    那封信很厚,开头是这样:

    「思归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整高三都在陪护阿姨,也真切地陪她到了最后一刻。柳阿姨走得没有遗憾。」

    ——所以希望,你不要再觉得归归是孩子。

    「阿姨是在高考前两天走。」

    「余思归没此垮掉。她坚持去考了那场考试,又一人办了妈妈葬礼。她在遗体告别仪式上所有人握,然后一人去了火化厂。」

    刘佳宁胶带贴紧,觉得眼泪快奔涌而出。

    这样多苦难,压在一孤零零人肩上——余思归远比任何人想象都要坚强。

    「办完葬礼,她一人背着行李,去下面地级市复读了。」

    「是哪里不知。她不肯告诉。」

    “她走那天,”刘佳宁在黄昏中喃喃,“是去送她。”

    刘佳宁泪水盈满眼睫,难过地说:

    “希望你永远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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