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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幸福的那天,没有人能从我手里抢走妈妈。

    你带不走她。

    余归告诉自己,又哭得稀里哗啦,在衣柜门口蜷成一团,像是要流干最一滴眼泪。

    -

    「把难过留在黑夜之中,将责任留给白天。」

    归将这句话写在日记本里的时候,妈妈正在她旁边睡着。

    化疗病人是嗜睡的。

    病室里总共有个人,每个都比妈妈年纪大点儿。

    主治医生显然没想到在大学本部泼辣着称的教授唯一的家眷是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女孩子个子也不太,面相漂亮稚嫩,说在上中——

    于是他终于白了病人为么坚持隐瞒了这么久病情。

    主治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和柳敏年纪相当的大叔,姓傅,一开始对病情遮遮掩掩的,只对归模模糊糊地说了个大概。

    结果余归坚定地在他的值班室门口坐了一整天。

    大夏天的,白天时走廊人来人往。

    她妈在病室里昏睡,女儿套着薄薄白t恤,坐在那。

    像是生了根。

    那在读中的小姑娘从发现自己问不到半点细节起,就坐在了科室值班室门口,从早晨十点一直坐到了傍晚六点。中间傅主任出门查房时,小姑娘就在门口搬了个小凳子,下午他五科会诊完来,那女孩儿仍在原处,极度执着的眼神望着他。

    走廊里夕阳染了金,将小姑娘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得到答案,她不会走。

    “主任……”他的学生抱着电子病历,犹豫着说:“您看门口那小丫头……”

    傅主任望着那小姑娘的背影。

    过了会儿,他重重地叹了口,对他的研究生说:

    “你先去吧。走让那小姑娘进来。”

    -

    那执着的小丫头,悟『性』好得可怕。

    傅主任在肿瘤科年,同教九流都打过交道,晓得沟通难能难到么程度,简称么蠢货都见过;但像这小丫头似的举一反的病人家属,行医这么年,他见过的也就这一个。

    傅主任讲到一半,甚至忍不住问了下她是在哪学医的——问完才想起这是只是个准的学生。

    稚嫩的女孩子如实答,是一中的。

    ……一中。

    学校有特殊的意义,令傅主任心有戚戚焉。

    于是他那天特意推迟了下班时间,将小姑娘当成他的学生,拿着影像科拍的片子、病理切片及详细病历,给这小姑娘讲了一个小时。

    十分周详,没有半点遗漏,将她妈妈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她。

    “所是可治愈的是吗?”女孩儿问。

    太阳几乎落山了,唯有电脑屏幕亮着,傅主任讲得尽兴,对她一摇头:“对于癌症我们从不谈治愈。”

    女孩子稍稍沉默了下:“……对哦,我们谈的是五年生存率。”

    “……”

    傅主任这才想起这不是他的学生,是个患者家属。

    ——这样直白,会不会对她残忍了?

    然而下一秒,那小姑娘在昏昏的光中对他垂下了头:

    “谢谢您。”

    “——这倒不用谢。”傅主任犹豫道,“就是今晚你睡不着……”

    小姑娘用力摇摇头:“不,谢谢您。”

    傅主任总觉得自己说得太了,这样□□『裸』的真相对一个中女生来说太过残忍,一个患了绝症的母亲将年的女儿带来这里,已是再无法保护她的体现。而医生的坦诚——在这个小姑娘心上又划了一刀也说不定。

    傅主任尝试弥补,苍白地宽慰:“……总之小姑娘你放宽心……”

    但话音未落,那女孩儿却打断了他。

    “主任,谢谢您愿意说实话。”她说。

    傅主任:“……”

    姑娘声音很小,带着细微颤意,再度道:“谢谢您没有隐瞒。”

    天已黑了,创立于19世纪末叶殖民时期的住院部窗外浓绿一片,梧桐上蝉鸣无休无止。

    “比起假的宽慰,”那女孩在蝉鸣中,沙哑地说:“我更渴求的是清醒的真实。”

    她想了想,又补充:“——哪怕它是血淋淋的。”

    -

    ……

    「我希望你们看向我时,看见一个对等的存在。」

    深夜,十七岁的余归坐在病室里,自日记本中抬起头,看看妈妈。

    妈妈在睡觉。

    住院部的夜晚来得很早,这病室里的个病人几乎都睡了,另外两个病人病情和缓,因此今夜无人陪床。

    只有归在窗边留了一盏小灯,在柳敏床陪护。

    柳敏睡得不好,额上一层薄汗,肘上则因置管治疗而一片青紫——那导管叫中心静脉置管,像是留置针的一种,导管末端却被埋在心脏处,是化疗病人最常见的治疗措施之一。

    因为要打许针,要保护他们的血管。

    归看着熟睡的妈妈,鼻尖发酸——

    ——接着,想起另一个人。

    -

    ……

    另一个,不把归当事的人。

    -

    “你最近……”

    暑假仍有一次返校,教室里吵吵嚷嚷。

    (十)班里像是被杨永信电了一通,谁都不敢相信这10cm厚的作业竟然是给人做的,而不是牲口。

    “你最近——”

    盛大爷道,他的声音带上一丝犹疑,片刻终于坚定了起来,问:

    “余归,你头发怎么扎成这样?”

    归呆呆抬头:“啊?”

    归归平生第一次,马尾辫扎得凹凸不平,概因第一次去医院陪床没有验,没带梳子。

    隔壁两床病人都在放疗,认床的余归在床上滚来滚去,早晨顶着满头鸡窝爬起来,刚想借把梳子拯救下,对着两颗光可鉴人的水煮蛋——及水煮蛋的家属,一句“您有没有梳子呀”卡在喉咙口,又痛苦地地咽了去。

    盛爷很不兴,伸手在归脑袋上用力按了按,道:“都不圆了。”

    “……???”

    头发圆到底是么鬼形容啊?被按脑袋的余归震撼地想,他小学语文课没被师揍过吗?

    “……”

    班上吵吵嚷嚷,在一片喧嚣中,靠窗角落,盛大爷平和望着同桌。

    小同桌心里总有点惴惴,莫名心慌,小声打破沉默,想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你——”

    “归师。”盛大爷率先、柔和地开口。

    归:“?”

    盛淅说:“我想试试。”

    余归心头一颤,恐惧地问:“试……试么?”

    盛爷一指归的小马尾。

    “不行。”余归坚强道,“头发不准动。”

    盛大爷则从座女生笔袋里熟门熟路翻出把塑料梳子,拿在手里,柔和道:“头发怎么不能动了?平时我也没动你的头发呀。”

    “那你也不礼貌呀!”归归得想哭,命令他:“你把人家的梳子放去!”

    “……”

    盛爷抽了张纸,细心地擦擦那把梳子,接着对归一招手,说:“过来。”

    龟龟震撼不已:“过来做么?”

    盛大爷擦拭梳子,动作之细致,犹如武者擦拭珍爱陌刀,虚心道:“归师,我一直很好奇怎么才能把辫子扎成圆的,那么圆一个马尾……人真的能长这种头发吗?未免也太不科学了。”

    余归:“……???”

    你说谁不科学呢?!归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你让我试试。”盛同学打商量道。

    归归简直想不到世间有这种狗东西,叭叭拍着桌子,怒冲天:“你在做梦吧!”

    话音刚落,盛淅眼神平静地望着她。

    余归:“……”

    “过来。”爷说。

    归声音发颤:“你干……干么……”

    “——过来。”

    盛大爷一字一句,这次再度重复,不同的是,这次带着十足的胁迫之意。

    余归含泪心想,神病……

    头跟我一起来医院挂号,狗日的,我看你得在附院住上十天半个月被好好电一电……但我是不会给你陪床的!

    “转个身就可了。”盛爷拿着梳子,温和地说。

    归归含泪:“不……不准扎两个。”

    “不扎。”盛爷笑起来,“你放心吧。”

    余归委委屈屈背过去,『露』出自己扎得『乱』七八糟的马尾辫,屈辱至极。

    盛爷直接薅掉了同桌的小皮扣。

    归归头发散下来,他手腕线条有力,骨骼凸起,套了个『毛』绒小猫猫头,『毛』茸茸橡皮筋拴着年手腕,不伦不类的。

    “这个猫好可爱啊,”姓盛的看着橡皮筋道,“你从哪里买的?”

    归归怒冲冲:“再说我就送你一个了!”

    姓盛的噗嗤一声。

    归:“……?你……?!”

    “那你送呀。”盛淅坏坏道。

    他说着,手指忽然伸进归归头发里,把她的『毛』揪住。

    归猝不及防被他揪住头『毛』,又被大爷指腹抵着脑勺按了按,她脑勺一被捏浑身麻酥酥的,感觉脊背腰腿都有点发软。

    “你……”

    余归很难受,像被同桌拿捏住了命门,稍稍喘息,小声哀求:“揪啦……”

    盛爷不为所动,甚至乐见其成,故意又揪了两下,余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点受不了,眼圈都有点发红,柔软蓬松的头发里是淅哥手指。

    “……余归。”

    他忽然很淡地道。

    余归满心都是讨好他,让混蛋爷赶紧滚蛋,颤声嗯了一声。

    然而下一秒,他轻轻地『摸』了下她的脑勺,道:

    “你瘦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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