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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家主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上了年纪,已经七十开外,看起来颤颤巍巍,实际上身体硬朗,能夜御数女(据他自己所称),雄风不减当年。
人人都知他贪财如命,却从没有人敢当面说,甚至连总商江富都要给他几分颜面,因为他是在座家主中最年长的,如今却被黄金福当众损了脸面。
“江富,这事你到底管还是不管?”
江富这会儿脸上正阴着,陈家主还闹着让他惩治黄金福,他当然要惩治,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威严,可怎么惩治?
明摆着黄金福现在连浮费和摊补都不交了,自然不在乎每年开纲滚总的造册,这是攀上了不知哪路的关系,打算连祖传的家业都不做了。
可事实上不止黄金福一人动了心思,刚才另还有几家一直在边上看着,江富能看明白的事,他们自然也明白。
黄金福敢这么甩手离开,说明那边的利益大到足够他放弃祖业,又或是黄金福笃定了那边一定能成事,才会这么早就另谋高就。不管是两者中的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之前从没重视过,即使淮北那边闹出了大动静,也觉得他们就是跳梁小丑,不值得一提,也许他们是该换换眼光了,好好思虑一下接下来各家的路该怎么走。
陈家主还在不依不饶,其他人已经托辞有事离开了。
出了这一心堂,回头看去。
这间厅堂已存在了近百年,每年他们都是在这里商议种种关于盐务上的事情。原本的朱漆经过时间的磨砺,变成了褐红色,虽然江家每年都在修葺,可在保持原样的基础下,再怎么修葺,也难掩岁月的沧桑。
就好像一个芳华逝去的老人,再怎么粉饰太平,也难掩老态。
就在其他人下意识回头看时,江富也在看。他看的不是别处,而是堂中正下方悬挂的匾额。
这块匾额是当年他祖爷爷坐上总商位置后,亲手挂上去的。
“大忠,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动心思了?”
刚把陈家主送走返回的大忠,弯着腰答:“老爷,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少日子,淮北那地方才几处盐场,能产多少盐?您又不是不知道。朝廷说试,那就试,别看那些小商贾小打小闹没什么,如若真下去两个大商,光凭淮北的盐还不够折腾的。
“到时候他们这场戏是唱还是不唱?不唱朝廷的架子已经搭好了,唱的话没物件,只能把手伸到淮南来。可淮南这地儿,是随便一个人能伸手的?别看他们一时得意,那不过是没人想到他们会拿淮北动刀,真把手伸到淮南来,到时候不用老爷动手,就有人出手掰了他们的手爪子。”
江富轻笑一声:“你说的在理。”
大忠能看出的问题,旁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所以即使心动,依旧远远的观着。
就在这时,黄金福闹出场事,他竟然对外放出要抛售黄家引窝的消息。
须知这引窝与常物不同,有市无价,反正自打纲盐法盛行,就没听过有人说把自家能传代的引窝卖掉的事。
那可是万万金都不换!
扬州十大盐商能手持引窝,那是逢上了大气运,彼时大周朝建朝,百废待兴,朝廷国库空虚,又屡屡有兵事。大周承继前朝盐事,就把几地的引窝拿回,重新出售给了有实力的商人,准许其在当地有运销食盐的资格。
就因为几家家主的先见之明,致使几家越发兴旺发达,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根,也是会下蛋的母鸡,谁不是视为性命,现在竟有人往外抛售。
消息传出,哗然了整个扬州。
在确定黄金福不是说着玩的后,除了骂他败家玩意儿外,无数盐商蠢蠢欲动。
这其中有依附黄家引窝而生的一众散商,也有和黄家其名于十大盐商所属之列盐商,更有一些以前没做过盐,但早已垂涎三尺的大商人。
最近,黄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黄金福终于给出了个明码实价。
这个数额是常人穷其一生都不敢想象的数字,即使那些大豪商们都会咋舌感叹,伤筋动骨肯定是必然的,甚至是倾尽家产,但这引窝背后蕴含的意味,也是明眼人都能看见。
江富已经一再命人叫黄金福说话,黄金福都没有搭理他,反而和一个大海商、一个大粮商,还有个开票号的商人,打得是火热。江富恼怒,索性不再管他,反正不论他抛售不抛售,只要想做这两淮盐,就得在他手下讨生活,他管他到底是姓黄还是姓马。
过了半月,一个姓陈的票商登了江家大门,江富才知道黄金福真把祖传的引窝给卖了。
据这姓陈的票商说,黄金福卖得很决然,除了换取了票号两成的干股外,其他都是兑的现银。据黄金福自己声称,是与江家不睦,才会抛售引窝,可实际上江富知道,除了不睦,还有其他原因。
这个原因让他在与陈姓票商相谈甚欢的同时,心中也笼罩了一片阴影。
另一头,黄金福卖掉自己祖传的引窝后,在宗祠里哭了半日,就坐着马车来海州找方凤笙了。
他这趟来带着九姨娘,可即使九姨娘都没能止住他的如丧考批。
“我这可是孤注一掷了,我这可是破釜沉舟了,我昨晚儿睡觉做梦,都梦见我爹骂我败家,竟然把祖上传的营生都给卖了,我爹在梦里拿着鸡毛掸子撵我,把我撵得满院子乱窜……”
凤笙正坐在大案后,伏案写着什么,听黄金福在耳边聒噪,听得是满心感叹。
边上,九姨娘也是满脸尴尬,坐立难安,想把他揪坐下来,却又觉得人前不能不给面子,只能这么进退两难地看着面子被丢得一点儿都不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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