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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何来的愧?”
范晋川起先不说,实在架不住方凤笙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他狠狠甩了下头,有点破釜沉舟的味道。
“贤弟将污名尽揽于自身,我却置身事外,贤弟在外面历经艰险,我却高枕无忧。甚至包括这次,魏王殿下都能意识到贤弟可能会有危险,唯独我丝毫不觉,如果不是魏王殿下执意前去,恐怕贤弟……甚至这次,我明知背后罪魁祸首是谁,却无能为力……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有时候我真会质疑自己是否能当好一个官,而当一个好官的定义又在哪儿……”
这是迷惘了?
但凤笙又不奇怪范晋川的迷惘,将一个书呆子丢到这种地方来,势必会打碎他的三观重组,而这个重组的结果可能会是两个极端,可能会斗志高昂,更加坚定信念,也可能会一蹶不振,随波逐流。
凤笙当然不希望范晋川一蹶不振,不管是基于她想做的事上,还是作为朋友甚至幕客的立场。
“关于我揽污名,你置身事外这件事,这不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一场戏,总要有人扮黑脸,有人扮红脸,缺一不可,所以范兄看似什么都没做,你又怎知自己没起作用?至于能否做一个好官,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我只能说,觉得气馁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初衷。”
“你的初衷是什么?”
他的初衷是什么?
当一个好官。
可这个好官的定义却太模糊,‘好官’这个词,不过是外在给他的固有理念,他知道好官是好的,贪官污吏是坏的。就好像纸上谈兵,他以为的好官是只要我去做,就一定会是个好官,可来到泰州这段时间,才发现想做一个不随波逐流的好官,为百姓干点实事的好官,太难。
就好像深陷一张巨网,总有一些你想做,却无能为力的事情。他笃信的君子之道,似乎并不是那么有用,他甚至要学会迂回,甚至去做一点表面去看,并不是那么‘对’的事……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张老农的脸——
“其实这里的人都知,却没人敢说,没人敢跟您说!我老了,一家子都死绝了,都死在水灾之中,就剩我一把老骨头浑浑度日,我不怕死……”
“都在堵,怎么疏?上天不仁,贪官污吏横行,当官的只看见银子,看不见百姓,所以这是老天要绝了这里!”
他的眼前又出现方凤笙的脸——
“冒天下之大不韪,你敢吗?”
“只有两淮乱了,乱到圣上无法忍受,才能破而后立……”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我只能说,觉得气馁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初衷。你的初衷是什么?”
……
“贤弟?”
范晋川回神,却发现方凤笙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外。
“贤弟,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何事?”凤笙含笑回眸。
看着她的脸,范晋川却有些发愣。
想着那日魏王抱着方贤弟的情形,以及勾庆与他说笑喝酒的神态,他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只觉得这样回头看来的方贤弟,莫名很好看。
“怎么?”
“没、没事。”
下午在前衙时,范晋川鬼使神差总会想起这件事。
晚上回到后衙,他没忍住问了小七一句。
“你觉得方贤弟相貌如何?”
这话可把小七给问懵了。
“公子,小的没听懂你的意思。”
“就是、就是……”话到嘴边,范晋川咽了回去,“算了,没什么。”
小七更是被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说是这么说,范晋川却忍不住开始留意方凤笙,甚至为了弄清楚好看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多次找借口去见方凤笙。
“范兄,该你走了。”
范晋川回过神,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灯光晕黄,让凤笙白皙如玉的脸上,染上一层蜜色。她正低头看着棋盘,显得浓睫格外卷翘,墨染似的长眉,刚毅又不失娟秀。她半靠在软枕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着暗红色的佛珠,神态慵懒而惬意。
“范兄,你到底还下不下了,不下就去歇着吧?”
“下,当然要下,这一盘还没下完。”范晋川慌忙放下一子,这一子恰恰是羊入虎口,凤笙忍不住皱了皱眉道:“算了,我看范兄似乎有心事,心思也不在下棋上,时候也不早了,我要休息,范兄也回去休息吧。”
“好、好。”
范晋川站起来,匆匆往门外走,凤笙疑惑地看了他背影一眼。
……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①……”
“范大人,念叨着什么呢?”
范晋川猛地停下步子,借着廊下的灯,看向站在黑暗中的宗钺和德旺。
说话的正是德旺。
夜风很凉,感觉似乎要下雪。
被寒风一吹,范晋川当即觉得脑袋清醒了不少。
“没、没什么,魏王殿下怎么站在此处?这是——”
“本王无事出来散散。”
这种时候出来散步?
不过这会儿范晋川也没心思关心这个,他对魏王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天寒地冻,以免受寒的话,就匆匆走了。
德旺偷看了宗钺脸色一眼,道:“这范大人还有这种怪癖,是不是书读多了把脑子读出了问题,走路还背书。”
“他念的是道德经。”
“道德经?”好吧,跟德旺说道德经,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见宗钺驻足,他小心翼翼问:“那殿下,还去找方师爷吗?”
宗钺没说话,转身往回走。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
什么东西让一向知礼懂礼的范子晋发狂了?
德旺隐隐似乎听见什么碎了的声音,却没有敢抬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