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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迎接程了的是奶奶的一笤帚疙瘩:“你这死妮子,谈了朋友怎么不跟奶奶讲嘞?还是房后头你赵奶奶给我看报纸我才知道。”
奶奶说的报纸,是她与盛景初的那个拥抱。
拍照的人根本没给她正脸,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邻居们把她从小看到大,怎么会看不出来是她,再联想到两个月前的传闻,越发坐实了恋情。
程诺放了学第一件事就是找程了确认:“二姐,你真跟盛景初好上了?”
程了懒得理他:“以前的新闻你没看过?”
程诺挠挠头:“我这不是没信吗?谁知道盛景初的眼皮真的让糨糊给糊住了。”
这话说得实在不顺耳,程了决定继续拿他当空气。
程诺赖上来,笑嘻嘻地说:“姐,你说我现在学围棋晚不晚?我抓周的时候不还抓着一个棋子呢吗?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走弯路,真正能成就人生的只有围棋?姐,你能让姐夫教我吗?”
程了拍了拍程诺的脑门儿,深深叹了口气:“程诺呀,姐姐告诉你,人生呢,不能够没有联想,但是也不能妄想啊!你重新投胎一次估计还能有点儿指望。”
她顺道捏了捏他的包子脸:“还有,你抓周的时候抓的是跳棋好吗!”
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程了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她也知道自己过于优柔寡断了,否则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了十年。
程意很不屑:“你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还是眼睛脑子都不好?我以为从徐迟家离开的那天,你就悄悄和盛景初好上了呢。”
程意劝人的时候总喜欢另辟蹊径:“再者说,这大庭广众的,你也不能白被他抱了是不是?抓住他,扑倒他,套牢他!”
程意给程了制订了一个三步走计划,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能不能改善儿女的基因,就看你自己努力不努力了。”
程了和琳达的采访视频制作出来,她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上镜画面。
不得不说,镜头实在太挑人,程了这种圆脸的姑娘,往镜头前一站就像合上了镜头盖,除了脸看不到别的东西。
好在她笑起来还算比较有亲和力,众多慕盛景初之名而来看的观众,虽然有种“啊,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了牛粪上”的感觉,但好歹这坨牛粪还算比较可爱的牛粪,所以大家都抱着平常心毒舌了两句。
有几个毒舌得相当有特色的,被程了特意记了下来。
“哎哟我去,我们家元宝是饿了吗,每次看到她就像看到了烧饼一样。”
“挺好,就是脸上波涛汹涌,身材一马平川。”
“上课时老师忘记拿圆规,立马叫了程了下来,她把脸往黑板上一贴,哇,好大一个圆!”
程了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还是有下巴的,但是自己看自己难免自备PS,不够公允。
她于是给盛景初发微信:
“我的脸真的很圆吗?”
她没指望他回,却没想到他回得很迅速:
“我觉得圆脸最漂亮。”
隔了一会儿,他又发过来:
“秦观曾经写过一个叫《眇娼传》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少年结识了一个盲了一目的娼妓,大家都笑他,但是他说,自从和她在一起以后,我觉得别的女人都多了一只眼睛。我是因为认识了你,才觉得别人的脸都不够圆。”
程了笑起来,发给他:
“不得了,学会说情话了呢。”
他回过来:
“有情人听来是情话,无情人听来是骚扰,幸好你是前者。”
秀时代的食堂,是程了每天早上早早起床挤公交车上班的动力。
大厨的菜系兼顾五湖四海,偶尔还会突发兴致来两道西班牙菜。
她和饭搭子言晓打好了菜,刚一坐下,就看到了徐迟。
徐迟是公司领导,平时也不和普通员工走一部电梯,以程了的资历,又参加不了高层会议,所以两人碰到的机会不多。
徐迟在程了的面前坐下,看了一眼言晓:“你还没吃完吗?”
言晓也不好说没吃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餐盘里的排骨,跟程了点点头,端起餐盘先走了。
程了很不喜欢他这个举动,语气淡淡的:“你有事?”
徐迟看着她,心里有些失落,以前每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然而现在,她看得到一切,却唯独看不见他。
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场合,徐迟也没多说:“饭后到顶层来一下。”
“公事走邮件,私事我想我已经说清楚了。”
“程了!”
她放下筷子,公司里几百双眼睛盯着呢,或许刚出了饭厅,又会冒出各种各样的八卦。
这顿饭终究是吃不下去了,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程了在附近的饭店订了两份饭拎上去,言晓果然等着她呢。
言晓隔着塑料袋嗅了嗅:“我要红烧肉的。”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她,“你跟徐副总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从小认识。”
“从小认识”这四个字已经足够引发人们对一段爱恨情仇的联想。言晓了然地点点头。
台风“海棠”即将登陆,江城虽然离海有段距离,但每次台风过境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城市的排水系统又不好,一下大雨就是一场内涝。
市政府已经下发了台风预警,人事部门也发了通知,让各部门早些下班。
程了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发现徐迟正坐在路虎上面朝她按喇叭。
他见程了不动,摇下车窗:“要下雨了,我送你一程。”
程了又退了回去:“我忽然想到,我公司还有些事没处理。”
她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徐迟的车开走。程了也怕真被雨淋到,于是给盛景初打了个电话。
“你在外面吗?”
他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怎么了?”
“能过来接我吗?”怎么看都觉得徐迟那辆路虎比较刺眼,她有些虚荣地说了一句,“今天呢,可以特别一点儿……”
“好。”盛景初挂断了电话。
她想盛景初应该是领悟了她的意思,徐迟不是开了路虎来吗,盛景初有法拉利!
于是,程了守在旋转门口,支起耳朵听外面的汽车鸣笛声。
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倒是盛景初给她打来了电话。
“出来吧,我已经到了。”
程了高高兴兴地跑出去,等到看到盛景初的时候,顿时石化了。
他骑了一辆自行车。
还是那种旧式的自行车,车把已经锈蚀了,整辆车除了车铃不响,其他的地方都响。
看它苟延残喘的样子,程了真的担心会散在路上。
徐迟已经开了车门下车,看了看盛景初手里的自行车,有些无语地望了望天。
“程了,别较劲,马上要下雨了。”
程了没觉得自己在和他较劲,况且盛景初特意过来接她,别说是自行车,就是拖拉机,她该上也是得上的。
于是,她推了推盛景初:“咱们走吧。”
直到离公司有段距离了,程了才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想到骑自行车过来的?”
“车去修了,我去看蒋老师,在蒋老师家接到你的电话,你说‘特别’一点儿,我想我还没带你骑过自行车,就借了蒋老师的车。”
程了打量着这辆车,充满了担忧:“蒋老师,挺节约的哈……”
“这辆车已经换了三代主人,第一代是蒋老师的岳父,也是位围棋名家,后来是蒋老师妻子的哥哥,就是我们棋院的朱主任,第三代就是蒋老师了。”
如果有个围棋博物馆,这辆见证了我国围棋崛起的自行车倒可以摆出来供大家瞻仰。
盛景初拍了拍后座:“不上来吗?”
程了虽然满怀担心,但更担心人还没到家,雨先来了,只好战战兢兢地坐了下去。
她先试探着去拽盛景初的衬衫。
车骑了一会儿,盛景初的速度慢下来。
他回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笑意:“等到了地方,大概我要敞着怀了。”
程了这才发现,她扯得太紧,已经把他的衣扣扯掉了几颗。
虽然如此,她还是有些纠结,盛景初加快了速度,一个下坡,程了“妈呀”一声,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香气,柠檬草的味道。
程了贴在他的背上,觉得自己一直提着的心,好像忽然落到了实地。
就算自行车在半路上散掉了又怎么样,她不是还有他嘛。
雨还没下,雷先打了起来,地动山摇的架势,地面仿佛都跟着晃了两晃。
程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雷,她在嘴里嘀咕着:“这雷不正常啊。”她做了掐算的架势,四处看了看,“难道此处有妖孽渡劫?”
盛景初停下来:“不能继续走了,马上就下大雨了。”
周围没什么躲雨的建筑,只有一个拆到一半的寺庙,屋檐探出来一截,已经有人在檐下避雨了。
程了跟着盛景初躲了进去,刚刚站好,雨已经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天地之间迅速升腾起一阵雨雾,空气里满是泥土的湿气。
程了往里面躲了躲,又去拉盛景初:“往里面站一点儿,小心檐下的雨会溅到。”
程了一急,拉的是盛景初的小拇指和无名指,等他退了进来,程了才觉得有些羞涩,她往后撤了撤手指,被他拉住,反手攥在了掌心。
其实这不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牵手,之前在杭州西湖的时候,程了拉着他跑了一段,但那时候太紧张了,她也单纯地只是想拽走他,没有什么想法也就没有特别的感觉。
她以前并不明白,为什么牵手在中文里有那么深刻的内涵,表明生死相依,也要用“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句。
她此刻有些明白了,他牵着自己的手时,她觉得一颗心格外安稳。
她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悄悄去看他的侧颜。
先去看他的鼻子,他的鼻梁挺直,侧面看更明显,又看他的唇珠,据说有唇珠的人,嘴在微闭微张的时候最漂亮,可惜他经常闭着嘴,表情很少,话就更少。
再看他的下颌和喉结。
盛景初侧过头来看她:“小曹说一个女人很专注地看一个男人的时候,十之八九是看上他了。”
程了笑眯眯的:“那也不全对,万一这男人的脸上粘了一个饭粒呢。”
她翻过他的手去看他的掌纹,他的智慧线很长,一直延伸到小手指根部。
“从手相上看,你是个很专注的人,不容易受外界环境的影响。”她又去看他的寿命线,“还很长寿。”
最后,她去看婚姻线:“你的婚姻线延伸到了食指下方,这意味着你更注重灵魂的交流。”
说到哪条线,她的食指就顺着那条线画下来。盛景初忍着掌心的痒意,看着她,她垂着头,露出了饱满的耳垂。
程了最后做了归纳总结:“所以呢,你是个脑子很好使,寿命又很长,婚姻很幸福的人。”
她的命算得潦草,他倒很感兴趣,也去看她的掌纹。
程了教他:“男左女右,你要看右手了。”
“看到我的智慧线了吗?有分枝,这意味着我比较容易分心,生命线倒是很长,婚姻线也还好。”
他帮她做归纳总结:“所以我们可以白头到老。”
程了笑起来,鼻梁上有几道细细的褶皱。
“要这么看的话,天底下的人都可以白头到老了。”
他想,他不关心天底下的人,他只关心他和她。
他以前觉得生命太长了,这漫长而枯燥的一生,他活得实在寂寞,他是家中的独子,很小的时候父母都不在了,在亲戚中颠沛流离了几年,然后与他的老师相识。
然而他仍旧是寂寞的,茫茫夜色中,他总喜欢站在窗边看万家灯火,每一盏灯火下都有一段故事,只可惜他只能做一个看客。
这世间,总有很多事让人的心越来越硬,好在有这么一个人,让人的心越来越软。
他不信神佛,但此刻,站在大殿的屋檐下,他想求佛祖让他的幸福可以再久一些,如果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他情愿生命停在最幸福的那一点,这样不管轮回几世,他都可以带着这一段记忆,温暖来生。
程了问他:“你问过我的小名,你呢,你有吗?我听解老他们都管你叫景初。”
他破天荒地有些忸怩。
程了去呵他的腋窝:“快说,快说!”
他躲了一下:“我的小名叫元元。”
“圆圆?”程了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只猜测着,“你小时候很胖吗?”
盛景初摇头:“因为我是元月元日生的。”
“我父母取的名字,也不是现在这个。”
“名字是老师改的,因为他觉得我以前的名字不像个围棋大师。但老师取名也随性,他拿着《中华上下五千年》翻到了朝代列表,让我随便说个数字,他按照数字往下数,正好数到了年号景初。小曹以前也不叫曹熹和,他的名字也是从年号里取的。”
程了笑起来:“解老的名字取得不靠谱啊,万一曹熹和和你选的一样怎么办?”
盛景初一愣:“那大概只好也叫景初了。”
程了觉得很悬,毕竟中国古代的年号也不是都好听,总有几个奇葩的皇帝有一些奇葩的想法,比如北魏就有个年号叫神龟,北周也有个年号叫大象。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盛景初知道她又想到了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问她,等着她笑完。
她问他:“那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
他示意她伸出手来,用手指在她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写出来。
禹航。
“大禹治水,我家又住在运河边上。谐音是余杭,杭州的曾用名。”
程了想他的父母大概有种“受命不迁”的想法,所以给他取了个谐音的名字,让他永远记住自己生在何方、长在何方,又将归于何方。
雨没有一丝一毫停下来的意思,程了也不急着走,她伸手接了点儿雨水,眼睛一转,起了个坏心眼儿,一甩手,将水珠弹在了盛景初的身上。
盛景初笑着摇头,也伸出手去接水,双手叠起来,很快接了一捧。程了以为要泼她,赶忙往旁边躲了躲。
他看了一眼掌中的水,轻轻“咦”了一声。
程了耐不住好奇,走近了一些问:“怎么了?”
他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有一条小鱼。”
程了先是不信:“怎么可能,难道天上掉下来的?”
但看他的神情那么认真,不像在逗她,她凑过去扒着他的手:“哪儿呢,哪儿呢?”
盛景初一扬手泼了出去,其实怕水淋湿了她,早已经漏掉了大半。
程了躲得倒快,但还是被溅到了一点儿,她作势要生气,又忍不住笑起来。
天逐渐黑下来,几个躲雨的人已经耐不住等待,顶着东西,冒着雨跑掉了。
程了又开始幻想。
“这种天气,就应该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能是中文的,中文的一看就看进去了,要看英文的,边看边走神,旁边要放几个碟子,一个碟子里放板栗饼、一个碟子里放凤梨酥、一个碟子里放话梅、一个碟子里放焦糖瓜子。”
说完,她还咂咂嘴。
盛景初知道,她这是饿了。
衣兜里还有块糖,他剥开糖纸,递给她。
她就着他的手,先咬住一个角,然后用舌头一点儿一点儿挪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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