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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秦缨出生时,汴京城下起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洁白的大雪一层层铺满了整座皇城,白茫茫很是好看,宫中年迈的老宫人们都说那是瑞雪兆丰年的好景象。诚如她们所言,此后数年,大秦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兴荣。
所以秦缨封号兴平公主,享有世间最尊贵的荣宠。
我的伯父宠爱他的女儿秦缨,亦宠爱着少不更事的我,加之我与秦缨同年同月同日生,故而年幼之时,时常有人拿我与她做比较。我曾因为秦缨身上的环佩比我的更好而哭了半日,不论母妃如何哄都无用,惹得我父王气恼无比,最后却是我伯父命人送来了个更好的环佩,才让我停止了哭泣。
旁人总夸秦缨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就连太学馆中教导我们的几位老师也时常夸奖秦缨优秀——不论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抑或是骑射,秦缨都学得极好,与我相比,更是天壤之别。其实,年少之时这些该学的东西我学得并不差,只是因为秦缨学得太过于好,所以其他人自然而然就忽略了我对此所做出的努力。
母妃与女伴私下谈笑之时曾感慨着说,我若能像秦缨那般优秀就好了。我无意间听了,挑灯夜读,然而那年年末的考试我依旧不如秦缨出色。我亦曾为此躲在家中偷偷哭泣过,母妃发现了之后,只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秦缨那样出色,却不希望我变成另一个秦缨,秦缨与我相比,她更爱我,因为我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挣扎了三个日夜才生下的。
后来我便不再同秦缨比这些,我不是秦缨,也无须变成另一个秦缨。即使我毫无专长,课业不出众,我的伯父依然喜欢我,我的父母依旧疼宠我。再后来,我变得肆意妄为,不再为了和秦缨攀比而挑灯夜读,不再像从前那般努力勤奋。老师们对我头痛万分,捶胸顿足地同父王母妃告状,甚至在伯父面前屡屡道我不是,诉说着秦缨的好。
秦缨自小待人温和有礼,和颜悦色,不论是对待宫人,还是后宫中那些惹人讨厌的妃嫔。她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时常让人忽略了她优异的骑射成绩。所有人都喜欢她。
我与秦缨自是不同的。宫中那些宫人擅长巴结逢迎,见风使舵的本事是外头的人学都学不会的,后宫之中那些妃嫔整日钩心斗角,心狠手辣,没一个是好东西。只因我受伯父宠爱,她们待我才小心翼翼尽可能地讨好,所以我讨厌她们,对她们从不曾和颜悦色过,我不曾打骂她们,却也从不正眼看她们。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我便成了众人眼中骄纵任性被宠坏的孩子,在顾西丞眼中尤甚。
我和秦缨认识顾西丞是在五岁那年。那年冬日,正如我们出生时那样,大雪白茫茫覆盖了整个汴京城,皇伯父在宫中为我和秦缨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诞辰宴。
去举办诞辰宴的承泰殿途中,一名宫人跑得匆忙,撞到了我,将手中的汤药全都泼到了我身上。我身上的衣裳是母妃为了庆贺我的生辰忍着病痛熬了数个夜晚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那时我气急败坏,随行的内侍便命人毒打那宫女,尔后秦缨出现了。
秦缨扶起了那个宫女,问了缘由。原来那宫女的主子是宫中一名不受宠的贵人,大冬日得了风寒,病情日益加重却无人问津,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太医院求了服药,却因撞到我而打翻药碗,闹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在原地痛哭不已,生怕主子熬不过这个冬日。秦缨听了,不单命人送她回去,更让人请了太医上门去为那贵人诊治。
其实,那时我不过五岁,懵懂无知的年纪,哪懂得分辨那么多的是非对错?我只知身上那件衣裳里一针一线都饱含着母妃对我的爱,而这份爱才刚开始让我觉得欢喜就毁在了那宫女的手中。
那时顾西丞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将一切尽收眼底。后来不管我对顾西丞多好,他都不曾多看我一眼。
周氏叛乱后,我再也不曾见过秦缨,我以为她死了,还曾为此而伤心落泪过,可她又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即使此时的她狼狈不堪,却依旧高贵如昔,即使浑身脏乱,也不掩那如莲气质。我的视线越过面前的秦缨,看向她身后的顾西丞,最后却又绕回了秦缨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次后,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十岁之前,我每日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在太学馆之中追着顾西丞跑,而顾西丞却只有在听到秦缨的消息时,才会偶尔停下步伐。后来我落魄之后为大叔所救,家破人亡,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那些儿女情长,顾西丞理所当然也就被我抛到了脑后。而如今,我遇到了顾西丞,又遇到了秦缨。
命运似乎在一瞬间将我带回了过往之中。
我从没想过这世上还会有我的亲人,见到秦缨,我本该激动而又兴奋,毕竟,她是这世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不知为何,我无法开怀。
“郡主,不是要出门吗?为何又……”媛真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我们几人都僵持在门口,很是不解。
她的声音让我从过往的回忆中挣脱,我尚未做出反应,却见秦缨身后的顾西丞走上前,低声而又温柔地同她说道:“我让人先带你去梳洗一番吧!”
秦缨回头朝他轻轻一笑道:“嗯。”
顾西丞瞥了我一眼,视线落在媛真身上,他淡淡同媛真说道:“你带公主殿下去好好梳洗一番,为她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裳,再备些吃食。”
他的话让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心头有些不悦。媛真虽是裴家放在我身边的探子,却是我的丫鬟,并非顾西丞的,更非秦缨的。
“顾公子,奴婢是郡主的侍女,并非您的侍女。”媛真不卑不亢,顿了一顿后说道,“您若想让人去服侍这位小姐,行馆之中多的是婢女,奴婢还要服侍郡主出门,失礼了!”
这番话让我顿觉心头舒畅。秦缨退到顾西丞身侧,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头说道:“丞哥哥,算了吧,这毕竟是姐姐的侍女。”
顾西丞冷冷看了我一眼,牵着秦缨越过我的身侧,头也不回地离去。
“慢着。”我叫住了他们。
他们停下步伐,回头看我。我不经意对上了秦缨的视线,她的双眼清澈如月牙湾的泉水,乌黑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她朝我柔柔一笑,问道:“姐姐,怎么了?”
“还是让媛真带公主殿下去梳洗吧,难不成你想让她穿下人的衣裳吗?”我的视线在她身上那残破的衣裳上溜了一圈,转而同媛真说道:“媛真,今日就不出门了,你先带公主殿下去梳洗一番。”
媛真俯身恭敬道:“是,郡主。”
顾西丞心知我说得十分有理,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他松开秦缨的手,神色柔和,似是安抚地和她说:“去吧!”
秦缨看了看神色平静不起波澜的媛真,再看了看顾西丞,最后忐忑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在媛真的引领之下,离开了我们的视线,越行越远。
待她的身影消失后,一直若有所思的裴炎终于问道:“这女子是谁?”
“兴平公主。”顾西丞说罢,看着我冷笑了一声。
“那个兴平公主?”裴炎有些惊讶。
昔年兴平公主的美名几乎传遍了整个汴京,裴炎从前也见过她,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一时间没有认出她来。
“是。”顾西丞的视线一直盯着我,试图从我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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