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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陆远没有看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假。
简轻语眼角泛红:“我曾想过告诉你真相,让你与我共同承担,可你定然会留下这个孩子、提前迎娶我,这样一来,你我都要承担很大风险,一旦出了事,便是满盘皆输,我不愿你去赌,也不想你陪我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便想着隐瞒你,偷偷打了这个孩子……”
“那日去集会前,我的确熬了药,可跟简震吵闹时,被他一气之下喝了,你若不信,大可以等回京之后与他对峙,我死遁的事他不知晓,自然也没可能跟我串供,恐怕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喝的是一碗补药。”
陆远抬眸看向她。
简轻语被他一看,眼角顿时红了:“我、我是真想与你好好过日子的,可是那晚在湖上遇见了大皇子,被他的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他要抓我……若是被他抓到,我有孕的事就暴露了,即便暂时没有抓到,只要我一日活着,便一日是你的把柄,他们随时会以我为饵,将你置之死地……”
“我什么都做不了,没办法帮你,没办法抵抗大皇子,在京都那样的地方,我就像一只蚂蚁,随时都可能被人碾死,我只有死遁,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孩子的性命,保住你的性命,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跳进湖里……”
她虽未提过,可之后许多个夜晚,都会做同一个噩梦。梦见湖水灌进耳朵嘴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只能拼命学着陆远当初游泳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挣扎,不会换气、不敢睁眼,只拼命往前游。
坠入深水的恐惧、窒息的痛苦、濒死的绝望,在短短一段水路里尽数体验,直到之后很多个日夜,她都看见水就开始心慌。
陆远死死盯着她苍白的脸,许久之后才冷淡开口:“你明知我在三楼,为何不呼救?”
简轻语闻言惨然一笑:“呼救了,然后呢?你下来救我,那整条船上的人都会知道你与我的关系,能去得起湖上酒楼的人,即便不是达官显贵,也该是京都富户吧?被他们看到我们在一处,又如何能解释得清?”
她是侯府嫡女,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是绝不该在一起的身份,一旦曝光,便等于死路一条。关于这一点,陆远想来比她更清楚。
简轻语说完,屋里再次静了下来,桌上的蜡烛终于燃到了最后一截,烛火不安跳动,一副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陆远才开口:“所以,你是为了我才要打掉孩子,才选择跳湖,才死遁离开,简轻语,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
简轻语顿了一下,一抬头便看到了他眼中的嘲讽,心口顿时泛疼:“对不起……”
“你既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何还要道歉,”陆远阴沉地盯着她,“莫非你也清楚,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以为是,从未考虑过我的想法,简轻语,你不相信我,从来都不相信。”
“我只是想保护你。”简轻语哑声开口。
“保护我?”陆远呼吸有些不稳,攥紧了她的胳膊质问,“你是想保护我,还是觉得同我在一起会有无尽的麻烦,所以生出了退意?”
简轻语着急:“我没有……”
“让我想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死’了,一切便能皆大欢喜,你可以回你的漠北过想过的生活,可以生下这个孩子,还可以保住我的前程,简轻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做了一个选择,成全了所有人?”陆远眼睛逐渐红了,“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愿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保住前程,可有想过我的心情会如何?”
简轻语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却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
“你不知道我会这么痛苦,是因为你根本不相信我对你的情分,”陆远声音冷清,表情重新变得淡漠,“我知晓你的一切,懂你为何不肯轻易将真心付人,可你不该如此轻视我的真心。”
他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陆远!”
简轻语下意识要追,陆远却又停了下来,侧目看向她道:“药半仙说你胎象不稳,若想保住孩子,最好这几日都不要下床。”
简轻语愣了一下没敢再动,最后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门被陆远拉开,外头偷听的三人瞬间摔进屋里,又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还未等开口说话,陆远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季阳犹豫一下想跟过去,但还是先跑到简轻语面前:“简轻语,你方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嗯。”简轻语低着头。
“这样说来,你能在不会游泳的情况下,为了保住大人跳湖,倒也不算没良心,”季阳冷哼一声,“就是蠢了些,没想过大人可是为了你能豁出性命的人,即便你死了,他也不会放弃追查。”
他还有更多斥责的话要说,可看到她隐隐隆起的小腹,最后只匆匆说出一句:“养好身子,大人的孩子若出个三长两短,我这次绝不放过你!”
说完,就赶紧去追陆远了。
季阳一离开,师父和奚清便都凑了过来,看着她低着头不说话,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掉在手背上,顿时心疼得不行。
“你们说的话我们方才都听到了,你也别太伤心,”师父叹了声气,难得低声下气地哄人,“要我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先前那么多年没去过京都,难以应付那些妖魔鬼怪也正常,能想出死遁的法子已经很聪明了,那个叫陆远的实在不该苛责你。”
奚清连连点头:“不错,他估计也是在气头上,你别跟他计较,他若最后还是不肯原谅你,那你就跟他断了,咱们虽然只有一间医馆,但也足以养活话话了,不过我觉得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一切还未有定论。”
师徒俩先前还十分讨厌陆远,可方才阿喃晕倒后,看到他脸上真实的恐慌和担心,又听了他们方才的一番对话,以及季阳在院里告知的过往,顿时对这个男人讨厌不起来了。
毕竟他是真狠,也是真惨。
简轻语听着师父和师兄的安慰,眼泪掉得更加多了,师父无奈,只好看了奚清一眼,奚清当即跑去端来一碗药。
“安胎的,喝了吧。”师父劝道。
简轻语吸了吸鼻子,红着眼角将药喝完,师父立刻递上一块果脯,她心情不好地摇摇头。
师父见状只能吓唬:“你若再心情不好,话话可就危险了。”
“……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是不大高兴。”简轻语哽咽道。
师父沉默一瞬:“有什么区别吗?”
简轻语扯了一下唇角,眼底的泪意更多了。
奚清默默扯了一下师父的衣角,师父顿时不吱声了。
“能跟我说说,你为何心情不好吗?”奚清温和地问。
简轻语掐着手心,半晌才低声道:“我一心不想活成母亲那样的人,最后却活成了父亲那样。”活成了她最不屑的样子,实实在在地辜负了陆远。
她的话对于奚清来说,算得上没头没尾了,但奚清却勉强听懂了,静了静后开口:“还是不同的,你父亲绝不会像你一样,敢为了喜欢的人豁出性命。”
不会水的人跳河,与自尽何异?
简轻语摇了摇头,咬着唇没有说话。
奚清还想再劝,师父立刻咳了一声,他顿了顿,看到简轻语似乎困了,便同师父一起默默离开了。
简轻语这次喝的药里,加了几种安神的药物,待师父他们一走便陷入了昏睡,虽然睡得不算太踏实,却也没有突然惊醒。
医馆彻底静了下来,距离医馆百十米远的客栈里,陆远安静地坐在井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幽深的井口。
季阳跟过来时,吓得心跳都要停了,急忙冲过来挡在他和井之间:“大、大人,咱就算想不开,也不至于投井自尽吧……”
陆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他:“你的脑子里,整日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卑职也是担心你嘛。”季阳干笑。
陆远重新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了。
季阳叹了声气,干脆到他旁边坐下:“大人,我虽然是你的下属,可更多时候是拿你当亲大哥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
季阳被噎了一下:“……不让讲卑职也要讲。”
陆远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其实简轻语这人吧,确实挺讨厌的,可对大人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的,现在又怀着大人的孩子,大人还是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季阳笨拙地劝,“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得等她生完孩子再说,你没听药半仙说吗,她如今有了身孕,不能受刺激,万一出了问题,可是母子都危险的事。”
陆远静静地看着地面,冷峻的眉眼没有半点起伏。
季阳劝完了,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叹了声气拍拍陆远的胳膊,正转身离开时,就听到他淡淡开口:“你说她跳湖时,该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