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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她往这里一站,连指尖都是凉的。
好在季如琢没久留的打算,临走时,削薄的长指点了点玻璃柜里那几样选中的骨灰木盒,颇有闲情跟工作人员说,给他先留着。
姜浓听了无奈,回头轻声跟阎宁吩咐:“把这几款都买了,拿去烧了。”
这话没让季如琢听见,他已经坐在了车内,许是知道要再敢任性,就真彻底惹到姜浓底线了,一路上都很安分,侧脸凝视着路边的繁华街景许久,见车快开到私人医院了,才主动打破安静到诡异的气氛。
“浓浓。”
姜浓坐在旁边,连卷翘的眼睫都没抬起,不想理他。
季如琢也能自顾自地,往下接着说:“遗书我写好了,名下的财产都捐了吧,骨灰盒别买太贵的,等烧了后,也就装个一两日,葬礼办完就把我撒到海里……”
他虽配合着治疗,却知道这个病不是几片药就能痊愈的。
他也想活久一点,最好能看到姜浓幸福久点,但是又不想这么自私,这条命费劲去吊着,就一直在折磨着姜浓心境,她会日日都怕,突然接到医院传来的不好消息。
季如琢看得很开,混迹古玩界的,一场鉴宝几乎就是押上了全部身家。
稍有不慎,可能赔得倾家荡产。
所以他有什么看不开的,这条命已经废了,何苦去折磨旁人。
姜浓眼睛略红,始终看着前方,不去看他:“苏荷从洛城来了。”
这一句话,倒是让季如琢没了声,直到回了医院,才控制不住胸膛隐痛,苍白了脸,没等护士急匆匆地赶来,就先从口袋里掏出白色的药丸。
他都不用水,就往喉咙里吞,苦涩的味道弥漫遍了味觉,对站在原地的姜浓笑。
可惜姜浓拒绝了他邀功,面色清冷道:“去床上躺着吧,医生会来给你全身检查一遍。”
季如琢不敢惹她,只能被迫脱了大衣,连手机都给没收了。
姜浓在外嘱咐着护士长,又起了多聘请两位护工的打算,门是虚掩的,清柔的声音清晰地传达进来,季如琢头靠着枕头,躺在病床上慢慢听着。
不知是过了十分钟,又或者是半个小时。
外面没了声,就跟被掐断了似的。
姜浓是因看到了一身鎏金晚礼服的苏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这里,清透漆黑的眼睛怔了下,连带旁边的医生护士们都察觉到异样气氛,自觉把话停了下来。
苏荷明显是得知了什么,从电梯出来,精准往这里来。
她走的急,在路上已经哭过,精致的浓妆半褪去,眼睛非常红。
几乎一个眼神,以及姜浓就站在病房前,苏荷这颗心,还没死灰复燃就已经坠到了地狱里,蓦地止住脚步,竭尽全力也往前走不动了。
姜浓让医生先离开,才朝她走过去,眼睫毛微微垂下:“到旁边说话吧。”
苏荷不动,过了会就跟没有灵魂的木偶似的,跟着走到吸烟区,这儿没人,除了墙壁上有几道烟印子,像是处于困境时,被压抑着,狠狠摁进去的。
静了半响。
姜浓先是启唇,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苏荷脚下的高跟鞋跟要断似的,站不稳,扶着旁边绿色长椅坐下:“林樾舟说漏嘴的——”
林樾舟显然是看姜浓管不住季如琢,私心想搬个救兵来。
恰好苏荷还没离开沥城,他趁着机会,不经意间透露出藏月已经没了小季老板坐镇,等她来问,再透露一点季如琢得癌症的消息就好。
姜浓听了沉默,看到苏荷明媚的那张脸表情是麻木的,略有迟疑:“如琢他。”
话说不下去,不知该怎么劝苏荷放下。
显然她想的,苏荷也知道,压下了胸口窒息的情绪,微微喘了口冷气说:“他要不爱我,也认了,以后老死不相往,但是他就这么孤独的等待死亡……把我这些年的爱丢了喂狗算什么?”
姜浓眼尾润着红,喉咙哽咽提醒一件无法逃避的事实:“如琢没几年的。”
苏荷用力将眼泪擦去,眼妆完全模糊了:“姜浓,你们不要管他了,我来管——这是季如琢欠我的,他就算没几年活,也该把债还了再下地狱。”
话声落地,吸烟区有个高瘦的陌生男人想走过来静一下。
结果叫苏荷强势地瞪了回去,她如今是神挡杀神,谁来劝都没有用的,对同样面色很白的姜浓说:“你们一个个的,别觉得这样会辜负了我大好青春,觉得我陪伴在一个将死之人身边被耽误了,我会亏吗?那是季如琢啊。”
“是生了一副让人忘俗的美人相,在鉴宝界以雅正闻名的季如琢啊。”
“能霸占他余生最后的时光,青春来换而已,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值钱一笔买卖了。”
“姜浓,你让我陪他吧,他要死了……我就安心回家嫁人,我第二天就把自己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嫁出去——”
苏荷说得每句话,每个字都仿佛在滴血,一滴滴的,砸在了姜浓的心上。
她无法拒绝,卷翘纤长的眼睫含了泪,慢慢地坠下。
*
在半个小时里,两人达成了默契的共识。
姜浓将医院这边的手术情况和后续一切事,都交给了苏荷,天色逐渐暗了,她还没走,去倒杯热水给苏荷喝,想等她冷静下来。
苏荷喝了,也叫护士来给自己打一针镇定剂。
她有意识地调整自己心理情绪,想着不管季如琢会说什么伤人的恶语,都不能上脾气。
八点半过后。
苏荷起身去卫生间洗了脸,没再上妆,等用纸巾擦拭完了脸颊的透明水痕,才转过身对姜浓说:“你回去吧,这里有我。”
姜浓点头,恰好老宅也打来了电话问她回家时间。
她又轻声嘱咐了几句,拎起包,没去病房那边跟季如琢告别,带着阎宁前脚一离开,清冷的医院走廊就被重重保镖给看护了起来。
苏荷把整层楼都包了,动用苏家的权势,彻底断绝了像今天这种季如琢拖着病体,还能偷偷溜出医院的可能性,她没抹口红的唇在灯光下略白,吩咐为首的保镖队长:“护士都给我换成男的,女孩子容易遭到他那张脸哄骗——”
男的对季如琢的美色免疫,断不会做出心软,帮他逃走。
苏荷是提前预防了一切可能性,继而,踩着细碎的高跟鞋步声朝唯一一间住人的病房走去。
她向来没敲门的习惯,推进来时。
躺在病床上翻阅医书的季如琢就已经察觉到换人了,只是看到苏荷,棱角清瘦的面容还是讶异了几秒,又细细观察起了她,多日不见,还是喜欢穿明媚夺目的颜色,只是又瘦了些,脸更尖了。
他无话,苏荷也无话似的,端着睡前要吃的药进来。
搁在床头柜上,连带一杯热牛奶。
等对视上季如琢温润的目光,望的人心堵,才抿着唇,字字咬得清晰说:“下次手术时间提前了三天,我定的。”
不等他拒绝。
苏荷也不想听到不爱听的,索性抢着话,略一丝冷意:“季如琢,我不管要几场手术才能把你救活,今晚也实话放这里了,只要医生不宣布你死亡,我就算耗尽苏家全部家产,哪怕靠仪器,也要你一直‘活着’,懂我意思吗?”
她向来是个色厉内茬的,话放得漂亮,却禁不住季如琢轻飘飘的一个眼神。
病房内静了许久。
季如琢看她眼要红了,才微笑着,将翻了快烂皮的医书搁在膝上:“真遗憾,又让你伤心一次。”
苏荷收起要大闹医院的气势,背过身,偷偷的摸了眼泪,不看他,只是呛声了回去:
“好好治你病,又不是第一次了。”
季如琢笑着,逐渐地,那双价值千金的眼,又没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