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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时琛又做了一个梦。

    那梦发生在一间不大的房子里,一家三口站在门前的玄关处,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蹲在那里,正用笨拙的手指系着鞋带。

    “小琛真厉害,”旁边的女人弯腰看着孩子,“昨天刚学会,今天就系得这么好了。来,戴上围巾。”

    她半蹲下来,把围巾绕到孩子的脖子上,然后在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爸爸呢?”男孩抬头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偏过另一侧脸。

    男人年轻而俊朗,一只手拎着妻子的包,另一只手提着儿子的小书包,就这样蹲下来,看着等待被亲吻的男孩,也跟他一样侧过脸“你亲爸爸一口好不好?”

    “好。”男孩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在男人的脸上亲了一大口。

    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旁边的女人则笑得一脸温柔。

    一家三口出了门,走下楼梯,男孩牵着爸爸的手“爸爸,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男人说,“只要你听妈妈的话,爸爸就很快回来。”

    “我很听话!”男孩立刻说。

    渐渐地,三个人走下了楼,走得越来越远,笑声也越来越远。

    手指被轻轻磨蹭和啃咬,陆时琛睁开了眼。

    陆小刀正在用头蹭着他的手,提醒他到了该起床出门遛弯的时候。

    陆时琛摸了摸它的头,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着身下的床,坐了起来。

    一个全新的梦境,他靠上床头,梦里第一次出现了年轻时的陆成泽。

    梦里的场景是真实的么?弗洛伊德说,梦的材料是精神遗留物和记忆痕迹的集合物。按照这样的解释,这些梦应该就是他十岁前的记忆碎片。

    如今又一块碎片出现了,按照这个速度,这一生能够拼凑出十岁前所有的记忆么?

    陆时琛下了床,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看着不远处的市局。

    ——不过,人为什么会有亲吻的欲望?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亲吻,还有昨晚自己不自觉地那个亲吻,是来自情感,还是发自本能?是可以归于欲望的一种体现么?

    陆时琛抬起手,指腹摩擦下唇,回忆着那种湿润而柔软的触感。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出现亲吻的欲望?是因为住院时偶然在电视上瞥见的那个亲吻的片段么?当时在看到那个片段时,便觉得人类的行为真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上一秒还在争吵,下一秒却会亲吻?

    不过,孟钊被亲吻后的那种反应……很有趣。前一秒还沉溺欲望的孟钊似乎立刻清醒过来,眼神近乎震惊,那对于孟钊来说,亲吻的意义又是什么?

    陆时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种跳动的鼓胀的触感似乎还在。不管怎么说,欲望得以发泄的快感让他几乎有些沉溺,虽然昨晚那种形式的发泄,并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一种。

    睡了一觉,孟钊的烦躁并没有减轻多少,反而想到今天可能要在局里见到陆时琛,他更是觉得相当棘手。

    陆时琛也不一定会来局里吧?这种金融精英应该日理万机才对,顾问?大概率只是挂个名应付徐局的吧?

    以往在局里值班,都会提前拿换洗衣服过来,但昨晚大脑一片混乱,只想着陆时琛刚出院,一旦有事,他住市局赶过去会方便一些。至于换洗衣服什么的,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孟钊看着眼前的两套衣服,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警服没洗,昨晚给边牧洗澡时折腾了一身水,此刻看上去皱皱巴巴。

    至于陆时琛送来的这一套衣服,倒是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只要陆时琛今天不来市局。

    局里没规定顾问要跟其他人一样按时上下班,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情,陆时琛说不定也会觉得尴尬,今天应该不会碰面吧?

    孟钊把陆时琛送来的衣服从纸袋里拿出来,都是陆时琛平时穿过的衣服,烟灰色的衬衫和黑色长裤,那种若有似无的檀木香显得极为暧昧。

    等等,还有……一条内裤?!孟钊呼吸一滞。

    在看清上面的标签后他松了口气——新的,没穿过。

    换好衣服,孟钊从休息室走出来。

    陆时琛一上午没来警局,孟钊把精力集中到专案组的工作上,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到中午,孟钊自在了不少,他意识到陆时琛今天应该不会过来了,能够避免两人碰面的尴尬局面,再好不过了。

    但到了下午,他又开始生出隐隐的担忧——陆时琛刚出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一天没动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这念头一冒出来,孟钊愈发担心陆时琛会出事。尤其是陆时琛的生命还受到过威胁,万一他单独出门……

    思及此,孟钊拿过手机,给陆时琛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陆时琛在那头问“什么事?”

    得知陆时琛无恙,孟钊松了口气,但随之,那种尴尬又出现了。

    不能表现出自己在担忧对方的安危,孟钊有些生硬地问道“怎么没来局里?”

    “我以为顾问只在被需要的时候才出现,”陆时琛顿了顿,“怎么,孟警官需要我?”

    孟钊脸色变了变,两秒之后,他劈头盖脸一顿质问“这顾问是这么好当的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市局是你家吗?以后每天至少要过来报到一次,不来要向我请假,这是规定!”

    孟钊说完,没给陆时琛说话的机会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呼出一口气。

    果然很尴尬。孟钊心道。

    陆时琛也果然经验丰富,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的语气间居然像无事发生。孟钊手指缩紧,捏着手机,他想到了那个叫乔遇的姑娘,所以在乔遇之前,陆时琛还跟多少人有过这种关系?!

    现在看来,陆时琛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受资本主义的腐蚀极其严重,必须得纠正过来,孟钊掰响了手指关节。

    御湖湾距离市局很近,半小时后,陆时琛出现在市局。

    孟钊正倚着桌沿翻看“暗笼”的口供材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

    刑侦办公室人进人出是常有的事情,起初孟钊并没发现陆时琛进来。

    但随之,一个比自己略高的身影站到旁边,孟钊察觉到不对劲,他从材料上一抬眼——陆时琛正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过来了?”孟钊下意识问。

    “不是要来报到么?”陆时琛神情自然,似乎昨晚的事情于他而言并不构成困扰,“你说的报到,是指我每天需要出现在市局,还是出现在你面前?”

    “……出现在市局就行了。”

    陆时琛点了点头“案子怎么样了?”

    提到案子,孟钊才觉得跟陆时琛的相处自在一些,他放下手里的那沓材料“吴韦函身上比较确凿的证据目前只有暗笼这一个案子,林琅那个案子证据不太够,但也可以算上,至于疗养院地下室囚禁和赵桐自杀的真相,他还是不肯招。”

    “毕竟背后有吴嘉义做靠山。”

    “是啊,很难说单凭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吴韦函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如果公诉时吴嘉义请到一个强势的律师,一口咬定吴韦函和疗养院地下室无关,那法院给他判的刑期……”孟钊说着,骂了一句道,“妈的,按照吴韦函这十年以来犯的所有罪,数罪并罚,应该判他死刑才对。”

    正在这时,孟钊的手机响了。

    他拿过一看,来电者是负责救治疗养院地下室那几个女孩的程主任。

    孟钊接起电话“程主任,有新情况吗?”

    “孟队,那个叫徐盈盈的女孩醒了,”程主任说,“昨天半夜就有苏醒的迹象,刚刚彻底醒了过来,你要不要来看看?”

    “她状态怎么样?”

    “能开口说话,精神方面也还算清醒,只是腿部还受药物麻痹,暂时行动不太方便,不过再调理几天,应该也能够恢复正常。”

    “我马上过去。”孟钊说着,拉过陆时琛的手腕往外走。

    走了几步,他又松开了陆时琛的手腕。

    昨晚之后,似乎任何肢体接触都显得有些怪异。

    下楼时,程韵正抱着资料往上走“孟队,陆顾问,你们要出去?”

    “去医院,”孟钊说,“你也一起过来,配合录口供。”

    “我马上,”程韵加快上楼的脚步,一步两个台阶,“把东西放回去就过去。”

    上了车,孟钊启动车子。

    在等待程韵几分钟时,陆时琛开口道“挺合适的。”

    孟钊正思考一会儿口供要问的问题,闻言随口问道“……什么?”

    “衣服。”

    陆时琛主动提起衣服,那种暧昧和尴尬顿时在逼仄的车厢里蔓延开来。

    沉默片刻,孟钊觉得有必要将昨晚的事情摊开聊聊,否则往后相处的时候这么多,总不能次次都这么尴尬吧?

    “昨晚的事情……”他刚开了个头,程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孟钊立时收了声,将车子开出市局。

    一路上没人说话,程韵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自觉扛起了活跃气氛的责任,打趣道“钊哥,这是你的衣服吗?跟你平时的风格不太像啊,乍一看,我以为前面坐了两个陆顾问呢。”

    孟钊“……”

    随之,陆时琛也笑了一声,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气声。

    孟钊从中控台下面抓了一把小面包——那是他用来随时充饥的,扔到后座“吃你的。”

    “我不饿啊……”程韵凑到前面,继续道,“挺好看的,显得你腿特长。”

    陆时琛也“嗯”了一声。

    “是吧是吧?”见有人附和,程韵更是来了精神,“钊哥你看,连陆顾问都表示同意。”

    孟钊“……”

    “赶紧想一会儿口供的问题,”孟钊在后视镜里瞥了程韵一眼,“再不务正业,下次不带你了。”

    “哦。”程韵立刻噤声。

    孟钊打开了车载广播,以减轻车厢内的尴尬。

    新闻频道正在播放“暗笼”一案,不少市民都在义愤填膺地指责吴韦函,希望警方能公布所有暗笼参与者的名单。

    到了医院,孟钊推门进入病房时,医护人员正在为徐盈盈做各项检测。

    徐盈盈的眼神正停留在屋内某一处,听到有人进来,她看向走过来的三个人,眼神显得有些迟滞。看样子,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还是未能完全消除。

    “我们是警察,”孟钊走上前,拿出证件递到徐盈盈面前,问她,“还记得你昏迷之前的事情吗?”

    徐盈盈点了点头。

    “现在能配合做口供吗?”

    “可以。”徐盈盈仍十分虚弱。

    三个人坐到徐盈盈的病床旁边。程韵打开了录音笔,孟钊先问了徐盈盈的一些基本情况,然后很快切入正题“将你绑架到疗养院地下室的人到底是谁?”

    徐盈盈摇了摇头“我不认识那个人,只知道他好像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

    “你为什么会到温颐疗养院?”

    徐盈盈顿了顿才说“是我男朋友约我过去的。”

    “你男朋友?是吴韦函吗?”孟钊又想起自己先前去青通地产见过的那位高管,“还是那个高晖?”

    徐盈盈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之后,她回答“是高晖。”

    见徐盈盈在说起“男朋友”这个词时面露迟疑,又联想到高晖说的两人是“炮友”关系,以及徐盈盈多次出入本市酒店,孟钊对于徐盈盈和高晖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些猜测。

    但他没明说,继续问“他约你到疗养院做什么?”

    “他希望我陪他看看疗养院内部的条件,说想给父母找个能放心养老的地方。”

    “所以你失踪前跟高晖的那通电话,通话内容是他让你陪他去疗养院?去疗养院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了疗养院之后,有个工作人员过来接我进去,我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之后,那个人突然转过身,朝我脸上喷了什么东西,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是高晖当天诱导你去了疗养院并绑架了你?”

    “不是的。”徐盈盈立刻抬头看向孟钊,“高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害我的,他一定是受了吴韦函的指使。”

    “怎么说?”

    “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我跟他说过吴韦函的事情。”

    “说了吴韦函的什么事情?详细点。”

    徐盈盈的嘴巴一张一合,精神状态显然更差了,她艰难地开口“周衍死了,我很害怕,就跟高晖说了当年的事情……”

    “什么事?”孟钊立刻问,他敏感地意识到,徐盈盈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仅会揭露吴韦函当年的罪行,同时也会揭开赵桐自杀的真相,“是不是赵桐的事?”

    徐盈盈没说话,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声音里漏出了哭腔“我对不起赵桐,我不是人……”

    孟钊顿时想到了赵桐日记里留下的内容,他没有照顾徐盈盈的情绪,表情冷峻地看着她继续问“赵桐曾经帮过你对吧,他帮过你什么,你为什么对不起他?”

    短短一瞬间,徐盈盈已经泣不成声“他提醒我离吴韦函远一点……”

    孟钊皱起眉“而你非但没听赵桐的,还把他说的话告诉了吴韦函,是不是?”

    徐盈盈哭着点了点头。

    “赵桐是怎么知道吴韦函的事情的?”

    徐盈盈摇头“我不知道。”

    见徐盈盈已经泣不成声,孟钊站起身“过一会再审吧。程韵,立刻通知市局,逮捕高晖。”

    孟钊跟陆时琛走出屋子,两人站在走廊上,梳理着徐盈盈刚刚的信息。

    “如果说这场霸凌的是因为赵桐得知了某个关于吴韦函的真相,那赵桐又是怎么得知的?”

    片刻后,孟钊抬眼看向陆时琛,两人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林琅。”

    “对,”孟钊继续道,“赵桐是林琅的邻居,两个人的关系又不错,他很有可能是从林琅那里得知了关于吴韦函的事情。不过,林琅遭遇性侵之后,不是被家人关起来了么?况且打那之后,林琅也拒绝出门见人,她会跟赵桐说起这件事么?”

    几分钟后,两人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结合徐盈盈透露的事实,逐渐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赵桐和林琅同龄,自小就是邻居,两人常常一同上学放学,关系非常亲密。

    直到林琅和吴韦函谈起了恋爱,吴韦函开始频繁接送林琅上下学。

    这段恋爱关系持续了两个月,林琅生日那天恰逢周末,吴韦函呼朋唤友,为林琅举办了一场生日arty。

    父母全都围着弟弟打转,林琅在家里倍受冷落,没人会在这一天记起她的生日。得知男友专门为自己包场庆祝生日,林琅十分开心地将自己精心装扮了一番。

    临出门前,她还特意去敲了邻居的门,邀请自己的发小赵桐一同前往。

    “生日快乐,不过我就不去了,”赵桐生性腼腆,不喜和生人相处,而吴韦函这种条件优越的富二代又是班里呼风唤雨的人物,跟赵桐完全就是两类人,平时几乎没有过交集,“都不太熟,去了有点尴尬,你跟他们好好玩吧。”

    赵桐婉拒了林琅的邀请,于是林琅便独自前往。

    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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