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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凉了一盏茶,虽然剖白过往的愧事他说得断断续续,衔接之处不甚明了,但终于说出口了,这让他大松一口气,抬起眼看着姜檀心,他俨如慈父:
”檀心,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故事,不完整,可已经是全部,我有我的错事,但我愿意用一生护你来补偿你,可你若还是恨我,就一刀把我杀了,师傅不想你周全谋划,像对付马嵩那样来对付我,师傅会心疼,疼到了骨子里“
目露悲愁,苍老泪水湿了谁眉?半生呵护可否赎罪?行云荏苒,光阴谁付,错错对对,怨结愁罪……浅笑一声,不如泪眼释笑泯恩仇。
师傅,父亲不会怪您,苦难的磨砺让我成长、让我坚强。檀花娇贵,需依附它树才能存活,师傅多年对我的这份真情我感怀在心,檀心檀心,如我其名。
她并无多言,只是上前轻轻拥住了冯钏,枕在师傅宽厚平坦的肩膀,感受软软的肥肉,姜檀心笑意浅扬,拍了拍他的后背:”师傅,出去吃猪蹄吧,徒弟方才买的,若去晚了,可都要进小五的肚子了“
破涕为笑,冯钏多年心中的伤口终将愈合,它还是会留下一道浅淡的疤痕,只不过隆冬雪天不会再隐隐作痛了……
*
吃着中饭,姜檀心搁下筷子,探头看了看外头大堂里惨淡的生意,不由发问:”近来是怎么了,都从良改行,再没人赌博寻乐了?“
小五仰着小脑袋,嘴角边还粘着一粒大米饭:”师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对门新开了一家赌坊,将咱们的生意全抢走了“
一边说还不忘吧唧嘴,一口咬在一只大鸡腿上。
”广金园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地段,又有师傅的身份应做后台,论说单单是新来的商贾,不至于抢了这么多的生意吧?“
”他们玩儿的不一样“
狐狸沉默很久,这会儿终于像模像样的接了姜檀心的一句话。
”他们什么都赌,还翻新了几种新花样,好奇着去看看得占了大多数,我曾去过,也并无太大的花头,在他们赌坊里玩得都是没头没脸的小痞子,真正阔绰的大赌客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踪迹“
”凭空消失?莫不是私设了地下赌庄?“
”有可能“
冯钏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年纪也大了,有米糊口就知足了,吃饭吃饭“
埋头捧起饭碗,姜檀心隐约着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用过午饭,独自一人走出广金园,她在门口雇了一辆马车,直往闻香楼而去。
习惯了戚无邪宽敞豪华的大马车,现在却只有这逼仄简陋的破篷子,姜檀心只得一边受着颠簸之苦,一边从怀里掏出那条和谈黄金,还有匣子里的一封信。她曾拆开过那个信封,信纸上写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天一冲财。
除了那句话还有一小块薄木牌,木牌的边纹是繁复的青龙猛兽,中央刻有一个”柒“,并不知作何解释。
不过从黄金上面,她得到了一个有用的线索:这黄金之上有股浅浅的香味,香味她虽然只闻过一次,但非常熟悉,分明是闻香楼的独制熏香,只此一家,别无他处。
不管这块小木牌代表了什么意思,可和谈金跟闻香楼准是跑不了脱的。
半个时候后,马车到了目的地,付了车钱她跳下了车辕。
站稳不过片刻,便生出了事端。
原是闻香楼外的一名小童端着一只水盆,巧赶着巧的向外倒水,恰好把水泼在姜檀心的脚背之上。
姜檀心挪脚一跳,闪至一边,却还是被浇了个湿哒哒,她秀美颦蹙,有些不解得望向泼水小厮童。
其人俊眉朗目,高额圆脸,皮肤白皙嫩滑,不像一般粗使得奴仆下从,泼湿了客人,也不见其慌乱认错,只是笑意清浅,对她道:
”水冲脚尘,财源即来,可位姑娘又是打哪来的?“
心里咯噔一响,不由自己攥紧了袖口的那张薄纸,她温声回道:”我自天一来“
小童笑了笑,上前一步,盯着姜檀心看了半响,略微叹息一声:”姑娘随我来“
领着姜檀心绕了大半个胡同过巷,迂回到了闻香楼的后院大门外,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车辙印很深,车轮吃泥,想来车上放有重物,再看其景泰蓝圆帽包头,黑羊皮条绿呢车围,灰暗的颜色遮挡了金丝暗绣的线围子,这车一点也不简陋,只是很低调罢了。
上了马车,还不等姜檀心坐稳,便听一阵机拓之声响起,心下一突,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四壁之上铁板猛然放下,将马车之内瞬间罩了个严严实实的!
姜檀心懊悔不已,方才就应该发现,这是一辆没有车窗且设有机关的马车!
她半蹲着扑上铁板,向外头猛烈拍打,试图弄出些响声来引起路人的主意——可这铁板十分厚实,任由捶打,只有闷声隆隆,恐怕一丝都传不出去。
坐回车椅上,这板上钉钉的困境反倒是她冷静了下来,她重新回想这整一件事,发现她的每一步都叫人算计着:不是由人胁迫掳走,还是她自投罗网,喊着暗号送上门来的。
溯其根本,还是和谈金惹得祸。
明知她绝不会放过一丝关于它的线索,即便鬼蜮也要闯上一闯,显然是有人利用了她这般心思,故布谜局,引她上钩。
马嵩当时已经是个半死之人,枯槁之身哪里还有这样玲珑的算计心思,莫不是黑衣人故意放饵,让她沿着和谈金顺藤摸瓜,一直找到闻香楼来?
可那个黑衣人,又究竟又是谁?
*
一路颠簸,马车似是走上了一条偏僻的山林小路,车辙时不时撞上路边并不平整的石子,磕碰颠簸,晃得姜檀心头昏。
大约行了两个时辰,马车终于绕上山麓,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估算着这么走一定是走到城郊了,不过困在铁箱子里,实在难辨方向,也更别说沿路丢下一些随身物件了。
”唰“得一声,铁板上一方小缺口被人用力挪了开,淡淡月光从外头泄了进了,原来已是月上柳梢的时辰了,接着入目的是一样黑黢黢的东西,借着月光姜檀心勉强认出这是一把火铳——外洋的舶来品,是杀人的利器,价值高昂,千金难换。
”出来!“执铳之人冷冷说道。
铁板一点点重新升了上去,一盏灯笼逼进了马车内,姜檀心用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稍一踯躅,便被人大力拖了出去。
双脚踩在泥地之上,她环顾四周,果真是在一处山麓边,四周漆黑昏暗,树影绰绰,千岩一色,实在辨不出身在何处,不过京郊外的山屈指可数,两个时辰内可到得,除了西山便只有北边的帝君山了。
”木牌呢?“
拿着火铳直指她脑袋的大汉,虎背熊腰,生得好像铁塔一座,大气武声,这般铁汉子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要手执火铳,不免让姜檀心冷笑一把。
从怀里掏出那块刻有”柒“字的木牌,丢到他的手里,眸色清冷,一瞬不动的看着他。
”小丫头这么瞅着我做什么?快走快走,别让公子等急了“
大汉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的结绳,把那块木牌串到绳上,再把绳子系上了姜檀心的脖子,他催促道:”柒号,这几天这就是你的名字,如果你能活着出来,记得把牌子留下再走“
闻言,姜檀心吃了一惊,不禁心中纳罕: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不说,连个接应的大汉说话也这般古怪,活着?要她做什么?
推搡着她快走,从深野林地绕了九曲十八弯,才勉强看到了前头的一处竹林宅邸。
这处宅子孤零零立在山林之间,犹如鬼宅,通往外头的石板路上,姜檀心看到了好几处似是拖曳留下的血渍。
突地,迎面撞上两个人,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人,一具尸体——死人的后脑勺由火铳打出了一个血窟窿,正涓涓不断往外喷着血沫子,黑血顺着脖颈流下,染红了他脖子上那块小木牌,木牌上赫然一个”肆“字!
姜檀心拽紧了裙裾,不由倒了吸了一口气。
她身边的大汉见状,好心得拍了拍她的肩,惋声道:
”虽然不知道你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来玩这样的赌局,但既然来了,就没有中途退出的道理,要不就是他这样的下场,要不就拿着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金银离开,可我在这那么久了,让女孩子来当赌码的你才是第一个“
赌局?赌码?
她震惊之余,宅邸的大门缓缓敞开,不同于外面看去的阴鸷森冷,里头迎客大堂灯火融融,人声鼎沸,往来皆是一些富商巨贾,皇亲贵戚,好几个姜檀心曾在广金园见过,原来那些大赌客都来了这里!
即将迈进去的前一刻,那大汉拍了一下自个儿的后脑勺,暗骂一声:”我这个蠢货“他从腰后拽出一只戏曲的脸谱面具,递到了姜檀心跟前:
”带上这个,这是这里的规矩“
捏着面具坚硬得边缘,姜檀心扫了堂内一眼,心中三分底,但仍是雾水连连,那股不好得预感从早晨起便游走周身,像是一种警示,时不时牵扯着她的心:
”请问,抓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抓?你不是自愿找上门的?奇了怪了……算了算了,至于做些什么,我带你去看一场你便明白了,跟我来“
大汉阴测测的笑了一声,笑容诡异可怖,透着死亡的阴鸷冷意。
戴上面具,大汉走在前头,姜檀心跟在身后,一块迈进了暖意融融的大堂。
大堂两侧是一席流水宴,上头杯碟碗筷,珍馐佳肴,还有一些姜檀心从未见过的透明的餐盘杯具,比琉璃更透比水晶更清。
堂中正前方是一座当铺里的挂当的高台,有三个账房先生模样装扮的人踩着抬脚凳,半趴在柜台上,他们指下算盘噼里啪啦拨打着,光听声儿,就知是行中翘楚,各中好手。
商贾赌徒在他们那用真金白银换来筹码票据,或是已经参比完一场,回来这里兑换银钱。
总而言之,围在柜台前的人,那是满手金银元宝,万两银票的进出,比起赌坊里的小打小闹,这里简直一把就能让人倾家荡产,或是一夜暴富。
姜檀心将流转的心思都掩盖在面具之下,她不动声色的将堂中情景纳入眼中,直径穿过正堂,她发现有不少惊异的眼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些人多是惊诧一叹,遂即颇为怜悯得摇了摇头,再看过来,那样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死人……
剥动指甲,抿了抿有些起皮的嘴唇,半天没有进一滴水的她,此刻对血腥之气,有种近乎执着的敏感,所以老远处,她便嗅到了。
大汉带她来到了后堂,这里似乎是由一个戏台改建的——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有几个同她一样带着面具的男子紧绷着浑身的肌肉,手指微微颤抖,抑制不住的紧张,气氛十分压力。
与台上不同,台下却是一篇高涨的兴奋之情。
除了为首摆了几张紫檀八仙桌,设为雅座,其余的几乎都是空地,空地挤满了人,他们争先恐后得围在戏台下,手里捏着一叠一叠的筹码票据,握着拳头,不停地向上伸举,连贯高声喊着不同的数字:
”壹!壹!壹!“
”伍!……伍啊!……“
嘈杂喧天,如同闹市大街。
直到一声清脆的锣响,鼎沸得人声才渐渐安静,一个身穿长袍马褂的男子走上了戏台之上,他有着俊秀面容,疏淡的眉毛,白皙的面容,生得一副十分和气的样子。
他举起手,示意下头安静,随即道:
”各位老板容在下说一句,来这里玩儿的,只图一个痛快,赢得金银满钵的,嵘白在这儿贺您一声恭喜,输得赤身一条的,也无妨,出去又是鼎鼎有名的商海枭雄,来日再战便是,唯其一条,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下头掌声一片,不少人已跃跃欲试,手掌鼓得通红。
那个自称嵘白的男子捧了捧手继续道:”大家都知道这里的规矩,东家是常年洋外飘得,带回来的东西您且用着,却不能买走,这样的东西,要是流入市面上,咱这赌局可就开不成了“
”老白你快开始吧,别尽说些有的没的!“
下头暴脾气的开始催促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票据继续高喊:”壹号你给老子争点气,老子开始买了你十万两白银的!别两三局就叫人爆了头啦!“
他话音毕,周围熙攘笑声哄然而起,显得气氛十分轻松,可姜檀心却注意到了台上之人浑身散出的那股绝望恐惧。
”好了,即便都是熟客,这场面的规矩,白某还是要啰嗦一句,台上是各位老板的赌筹,都是签过生死契约的,全凭运气,不问本事,一会儿锣声响起,咱们再见真章“
抵手拍了两下,自有彪形大汉,统一穿着一身黑衣迈上戏台子,他们将一把一把的火铳递给台上的”赌筹“,推搡着命他们排成一个圈儿。
大概六个人,对着前头人的后脑勺,他们颤抖着双臂,举起了手里的火铳,将黑黢黢冰冷的铳口猛地顶了上去!
脑后硬邦邦的,森寒从脖颈一路沿着脊椎而下,钻入皮层表面,血肉肌理,像一只无情的巨手,将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
那是真正死神在后,这样的赌局才是真正的以命相押!
它和擂台赌拳不同,谁得本事大、拳脚功夫扎实些,谁赢面儿就广些。最重要的是,输了的人不一定会丧命,并不是非要将你打死在台上才算歇了赌局的。
可这里不一样,除了生便是死。
你前头的前头,渴望你一枪打死他后面的,那样他就不用死了。可他首先得祈祷你身后的,被你身后的身后一枪打死,从而来确保你活着,再给予他生存的机会。所有的一切只看天意,生死不由己,这种空落落的未知,比死亡更有恐惧的说服力……
来这里做赌筹的人,或是亡命之徒,赤条条一个人,留着一条贱命也是饿殍在路,或是贪财之辈,势金银重于性命,再或是罪籍要犯,本就等着秋后问斩,由着富商串通官府买出牢的,死了也不过早死几天,若天不亡我,挺过去了,活生生又是一条命不说,还有吃喝不愁的金银财富!
这帮人各有各的血腥煞气,脾气秉性,独独一样都是一样,不惧死亡,只为财来。
姜檀心震惊了,赌局还没开始,她已俨然可以想象锣声响后的满目血色,一地尸身!
这……这泯灭人性,蔑视生命的赌局,究竟是谁摆的?!
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引诱自己来这,竟然是为了让她充作其中的一个赌筹,去参加这生死天定的赌命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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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檀心在叫嚣:坑爹的作者,你有没有百度过火铳是什么玩意,小钢炮一样的你叫我当手枪使,你坑爹吧
大汉抗炮在肩,阴测测笑道:这么个玩意,一枪削平你的脑袋!
姜檀心蹲墙角哭泣:作者疯了……督公大老公……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快来救人家粗去……(孙爷挥着小手绢,闺女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去东厂堵人!)
作者正经脸: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替代手枪的东西,各位看官请忽略吧!
【多谢城主的钻钻,╭(╯3╰)╮辥(这个字作者表示不认识)的花花~另类色彩的打赏~胸毛上的小水珠……好吧╭(╯3╰)╮,也谢谢你的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