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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奶奶立刻把话咽了回去,从此再没问过。
王草鱼家跟我太爷家只有一墙之隔,出了门走几步就到了。我奶奶出了家门一边往王草鱼家里走,心里一边寻思,就这么给东南墙角扣上两碗饭也太委屈那些老鼠了。
到了王草鱼家里以后,我奶奶把晚上发生的事简单跟王草鱼家里人说了一遍,随后让他们在院儿里的东南角垒了个小窝棚,形似一个小祠堂,面积也就二尺见方,小祠堂里放上一面牌位、一顶香炉,在牌位上面写上“鼠仙神位”,不但一日三餐供上两碗倒头饭,每到初一十五、逢年过节还要焚香祭拜,一来是让那些老鼠受个香火供奉,二来,也算是回报他们的施粮之恩。
我奶奶回到家里以后也弄了一个同样的小祠堂,每天供奉。如此一来,人鼠相安无事。
我奶奶供奉的这座鼠仙祠堂,一直供奉到六六年文革时期,抄家的时候,让红卫兵给砸了。从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六六年,前后不间断供奉了将近二十四年,总的说来,那群老鼠占了大便宜。
公元一九四三年秋,全省饥荒基本结束,田里的粮食有了几分收成。
不过,不要问我粮食的种子是从哪儿来的,当时把人都吃了,怎么还能有种子种地呢,这个我真不知道。大饥荒后期,消息被一个叫“白修德”的美国记者传了出去,在国际上造成了舆论,国民政府顶不住舆论压力,被迫从其它省份转来河南一些粮食,或许老百姓们就是用这些粮食种的地吧。([美]白修德,贾安娜:《中国的惊雷》,第195页:“白修德知道旱情固然严重,但如果政府停免赋税、采取赈灾措施,就能迅速减少灾民的死亡人数,因为在河南省邻省陕西就有大批存粮。然而,各级官员对灾情总是轻描淡写,力图掩盖真相。”)
这时候,全国战事胶着,进入白热化状态,山脚下的这个小村落也不能幸免地弥散进了战火的硝烟。
这天上午,村里来了一支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人,大概也就二十几个人,挑着太阳旗,把全村老少赶到一起训了一通话,每家还发了点粮食和衣服,当时那些日本人手里还拿着糖果发给小孩子。
用我奶奶话说,听别的地方的人说,哪个孩子要是不要糖果,就会被这些日本兵挖眼睛,不过在我们村里没出现这种情况。
从日本人那里领到的粮食被我太爷全家先后吃掉了,那件黄鼠狼皮子一样的军装,被我太爷扔灶膛里当柴禾烧掉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日本人在村南头儿和村东头儿设了两道哨卡,每个哨卡也就四五个人,倒也没骚扰村里的人,就是村民出入村子的时候得接受盘查。不过,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出门,出门也要在脸上抹一层锅底灰,生怕被那些日本兵看上。那些天,我奶奶也一直呆在家里不敢出门。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村子南头和东头的哨卡同时响起了枪声,响了大半夜,吓得村民们猫被窝里都不敢露头。
第二天,有些村民到哨卡那里一看,驻守在哨卡里的日本兵全被人打死。有个胆子的村民还在哨卡里捡了个“洋漏儿”,捡到一把日本武士刀。据那人说,那把刀非常锋利,成人胳膊粗细的小树一刀就能砍断,后来在文革时期被人抄走了。
当天下午,一支数百人的国名党军队经过村子进山,同时在村里抢走了少量粮食。
第二天上午,两架日本人的飞机呼啸着从村子上空掠过,从飞机上投下两颗炸弹,一颗落进了一户张姓人家里。这家人世代行医,是村里的赤脚郎中。郎中的父母、老婆全被炸死,仅剩下郎中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男孩的右脚也被弹片击中,右腿残了,无药可救。
这男孩名叫张敬安(真名),现在已经将近八十岁,长大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拄着单拐给村里人看病,心底很好,对每个人都很好,他至今还活着,还在我们村子里住着,我小时候生病都是他给看的。七、八年前我就听我父母说他得了癌症,快死了。不过,今年夏天的时候我路过他们家门口儿,看见他正跟几个人在树荫里下象棋,癌症病人居然到现在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从他身上,我看了那句话,“好人一生平安”。
日本鬼子的另一颗炸弹,落进了我们家院子里,房子被炸塌了一半,一家人全被闷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