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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要怎么处理这个小妖精?”
她虽然见识短,但信极了这些术士道长的话,每次进镇采买的时候都不忘跟街上瞎眼的术士们唠嗑两句,不扔下几枚铜子就是不甘心,那些家伙自然欢迎她,说的也都顺着她的心意走。但见的人多了,张肥婆也知道自己这次请到的不是等闲之辈,不枉她腆着脸费了好多钱财才让人屈尊降贵,到家里扫扫晦气,牵扯到小言薇完全是她惯性的跟人闲扯百步之外住着的几个小祸害,添油加醋一番,习惯性的想得到道长的肯定。
也不枉她伺候的殷勤,道长居然被说动了愿意去那灾星住的地方瞧瞧。果然被她言中,她那疯了那么多年,命比石头硬的老娘居然也被这小丫头害死了,第一瞬间见到死尸的害怕下去,更深的恐惧和忌惮涌出来,她们俩之间的过节在整个村子都不是秘密,万一这小丫头片子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火烧。”山羊胡子目光如电,把小言薇震在原地,出口铿锵有力。
所有人一瞬间都哑了,寂静像瘟疫一样在村民间传染着,就算最聒噪的张肥婆一时都愣住了。
“这个...大师,到底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可能....就算真是她做的,赶出村去就算了吧....”
山羊胡子剑一样的眼神嗖的射向那个出声的人,声色俱厉喝道:
“尔等妇人之仁,鼠目寸光之辈,此女乃妖星转世,命格奇硬,血煞笼聚,现在如不趁她气候不成将其彻底剿灭,将来等她长大必然祸国殃民,这种责任你们谁担得起?!”
这声音震得小言薇耳朵有点发疼,但也把力气重新填充到四肢,她畏缩的看着胡子似乎都钢化的老头,脚尖一转想往外面跑。跑了三两步她就被扯回来,老头扯着她的衣领,粗糙的布料几乎把她勒的没气,脚掌彻底离开地面那一刻她终于绷不住,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她模糊的知道事情不好,可她无依无靠,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聚到这里,没人张罗着要处理里面那具已经凉得彻底的尸体,所有人沉默畏惧的盯着在老头手里不停挣扎的女孩。村口仍旧寂静,她尖叫着泣不成声。
“大大大...大师...”张肥婆舌头有些打结,看着老头的眼神终于减了两分崇敬,消减成畏惧,可她还没说完便被山羊胡子厉声喝断:
“你以前对这丫头如何你心里有数,这种妖孽你还指望她今后以德报怨?你伤她一寸,她便灭你全家,你们现在已经是不共戴天的关系,你难道还要为她求情?”他眼神轻蔑,也不知道是冲着谁。
张肥婆猛地噎住了,僵滞了几秒明显回过神来,那畏惧的视线投向了小言薇。
.....................
不知道那山羊胡子如何花言巧语,总之这几年村里面发生的一切不顺都被归结到小言薇身上,本就惶惶不安的村民在那老头条分缕析的“信口雌黄”下搭出了火台。老头面色沉沉,直到小言薇的手脚被固定在柴堆中间,他神色才稍微缓了下来。
“点火。”他冷声喝道。
拿着火把的村民被其他人从人堆里挤了出来,面色难看的厉害,他看了看中间哭声断断续续的小言薇,又回头看了看一脸冷厉的老头,眼神挣扎。
“哥...噎...哥...呜...哥...哥...”
村民的手有些发抖,这丫头还有个哥哥,比她大三岁,却是个狠茬子,不是说他刺头,只是说他那股敢拼的劲让很多成年人都心生骇然。他们说不上啥大慈大悲的人,充其量不过是些只会和邻里为难的屁民,当然大奸大恶也算不上,但村子里最穷的那户日子也比这两小东西好过,他们当然知道小言堂这么拼命的原因是什么。
他哆嗦着,咽着口水看向老头,这三两句话就断人生死的老头在他们心里建立起了极大地威信,可这还不足以让他湮灭自己的良心把火把丢上去。
“她她她...她还是个孩子...”村民又咽了口唾沫,狠心闭上眼道:
“不管她今后啥样,现在不还没有吗,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干不出来。”
老头似乎嗤笑了一声,他摇头:
“那不是孩子,那是妖孽...你叫冯大全对吗?”
村民不明所以点头,老头也颔首:
“你儿子最近一直咳嗽是吧?”
“你怎么知道?!”冯大全脱口问道,他指天发誓没和张肥婆一样招惹过这个老神棍。
“你以为只是普通伤风,跑去镇里找街尾那老郎中开了两贴药以为就完事了,谁知道你儿子的咳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你本来准备明天再亲自带他去给郎中看看的是不是?”老头横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傻帽。
冯大全白着脸,闷闷的点头,这打算只是临时起意,他甚至连自家婆娘都没告诉。
“那我告诉你,你儿子之所以病倒并不是伤了风,而是因为前两天他善心突发,给了这小妖女半个肉包子......这妖女能生生克死生母,你觉得你儿子的命有她娘的硬?”那疯婆子能活这么多年似乎也不全仰赖她有个好儿子。
冯大全脸色当即乱了,看着小言薇的眼色也微妙起来,这微妙在他同样面色发白的妻子扯着他的衣袖在他耳边私语片刻后,变成了一种近似青白的骇然,他拿火把的手抖得更厉害,颤巍巍的看向山羊胡子:
“大师救救我儿!”
此话一出,原本观望的人群沸腾起来,就像凉水里蓦地扔进一块烧红的铁块,原本带着怜悯犹疑目光的人眼里全换成了忌惮。
“孽障一除,老夫自有办法救你儿子。”老头骄矜的抬起下颌,然后瞪他:
“你还在等什么?!”
——————
小言堂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当初张肥婆和小言薇结怨的时候场面都没现在热闹。人群嘈杂不堪,明明这么吵,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自家妹子的哭声,这也似乎解释了他出门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原因。
挤过人堆的时候看见不少人指指点点,说的话让他恐慌非常,等穿过第一道人墙看到的场景直接让他眼眶血红。他甚至来不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吼了一声就冲上去,被人一把拉住肩膀,那人叱道:
“那不是你妹妹!那是妖孽,她杀了你亲娘!”
小言堂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拉他那人,嘶哑的声音带着丝丝血腥:
“她才七岁!”那人似乎被他狰狞的模样震住了,小言堂环视一周,少年的吼声第一次震响空气:
“她才七岁!!”
被他看的人狼狈的低下了头,什么也不能反驳他们确实在对一个幼童下毒手的事实。
火已经烧起来了,柴堆被浇了菜油,烧起来的时候混着木香散发出一股焦香。小言堂挣开肩膀上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柴堆中间的妹妹,靠着脚上一双残旧的草鞋,几乎是赤着脚踩进火堆。
前两天下过雨,木材带着潮气,没能很快燃到中心,但烟却很浓,小言堂听着妹妹虚弱的咳嗽,边咳嗽还边叫着他,心脏差点直接被揉碎。
“哥来了,哥来了,我在这,就在这!”他三两下爬上半燃的柴堆,炙热让他脸部肌肉抽搐着,可那双眼睛却仍怔怔的发直,除了小言薇,他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山羊胡子气急败坏的吼骂斥责,那堆酒囊饭袋居然让一个小鬼钻了上去。
或许他们想一起烧死两个以绝后患,毕竟没了小言薇,谁知道这狼崽子会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
他妹妹在哭,绑在一堆快要烧着的木头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让他心慌,就算她出生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哭过。他一遍遍责怪自己出去的太久了,一遍遍责怪自己居然把她一个人扔下,他回来得太晚才会出现这种局面。
他终于抱住了她,喘着粗气对她咧嘴笑,抹去她脸上的烟灰,不想却越抹越脏,他也在咳嗽,边咳嗽边安慰她,然后手忙脚乱的替她解着绳子。小言薇的哭声低弱下来,变成了压抑的抽泣,周围越来越热,她几乎以为自己闻到烤肉的焦香,抽噎了一声,刚涌出眼眶的泪水被高温蒸发。
她要死了,她哥傻得跑上来陪她。
这想法让她喘不上气,她咬着下唇突然想起她问她哥:为什么是他们?可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答案一点也不重要,世上总有些人要倒霉,不是他们就是别人,只是他们运气不好,太糟糕了些。
哥,你赶紧跑....
抽泣堵住了喉咙,理智上她应该这么说,可已经能活动的一只手却牢牢抓着她哥的衣襟,她觉得那些人说她该死或许是有理由的,她看见小言堂手上发黑的伤口不停渗着血,却不服输赤手空拳和粗糙的麻绳搏斗,那双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手血肉模糊着。她徒劳的张嘴想要嚎啕,失声的喉咙没办法完成这个愿望,可明明全身水分都快被烤干了,泪水还在不停地外涌。
人生下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像狗一样被欺凌追逐?像牲畜一样被生煎火烤?
“哥...你快跑....”她瞪着眼,细若蚊蝇,感谢老天,她终于说出来了,她终于不再向他求救,终于可以不再拖累他。
火苗在咫尺间跳动着,就像贴着眼球,小言薇在烟熏里面瞪圆了眼,泪水是最后一层水膜保护着脆弱的眼球,耳朵里传来她哥压抑的闷哼声。
那如果是人生中最后的光,未免太烫了些。
“说什么...傻话...”
她不知道滴到脸上滑进脖子里的是她哥的汗水还是泪水,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她的幻听还是真实,意识彻底模糊前她感觉四肢都松开,她被牢牢按进一个不甚厚实的胸膛里,身体翻滚着从高处滚到低处,明明烈焰高扬却一点也不烫,她被托在一个怀里,不稳,一路跌跌撞撞。下巴不停撞在面前坚硬的肩胛骨上,模糊间她看到前面不远的人追了上来,视线对上视线,彼此眼里都没什么光芒,终于,那些人跑了几步停了下来,目送着这兄妹俩一头栽进树林里。
天大地大,却无立锥之地.......如果有一天她真能像他们口说所述的那般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