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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怕母亲忧心……”
“胡闹!”戚氏看着她,气得面色发白,斥道,“如今这般,我便不忧心了?司马公是你父亲故交,此事乃是王家与他的面子,你不顾及老妇,也该顾及你父亲!他从长安长途奔波而来,便是专程为了此事!”
徽妍被她训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辩白。
“母亲说得对,这般大事,你怎可擅作主张。”王璟看着这场面,亦出来说话,罢了,又转向戚氏,“母亲,徽妍虽是意气,亦非全然不对,司马家……”
“司马公都亲自上门了,再是有理,我等也是失礼在先!”戚氏愠怒道。
王璟也不出声了,瞅瞅徽妍,撇撇嘴角。
陈氏左看看右看看,小心地说,“姑君,那现下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是好,人就在前堂。”戚氏没好气地说,瞪徽妍一眼,“你做的好事!”说罢,整整衣服,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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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各怀心思,到了堂上,只见司马融已经端坐在席,旁边立着一个仆人,手中拿着一根拐杖。
戚氏见到他,立刻露出笑容,迎上前。
“公台,远道而来,我等竟失远迎,实深愧!”她说罢,向司马融行礼。
司马融亦由仆人扶着起身,向戚氏深深一礼,“戚夫人,老叟冒昧登门,还望勿怪!”
“岂敢有怪!”戚氏笑容满面,“司马公乃贵客,妾请之不及!”
司马融却是长叹一口气:“老叟实无颜受夫人盛情,此番登门,乃是为赔罪而来。”说罢,目光落在徽妍身上。
堂上一时安静,所有人也都不自禁地看向徽妍。
戚氏也将眼角瞥她一眼,仍是没好气。
徽妍自知此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只得上前,向司马融深深一礼,“妾无状,愧对司马公。”
司马融看着她,叹一口气,“女君,老叟见到帛书,坐之不安,故而来此。”
王璟见得这般,忙道,“司马公,还请坐下,有话慢谈。”说罢,让家人取来坐榻,垫上软褥,亲自扶着司马融坐下。
众人分坐各席,徽妍在司马融对面,知道这架势是不会轻易能了。暗自深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戚氏坐在上首,和气道,“公台,此事我等亦刚刚得知,老妇不教,小女骄纵,未想做下失礼之事。老妇必严惩,还请公台息怒。”
司马融摇头:“此事乃因小儿而起,女君置气,乃在情理。小儿与陆氏之事,老叟一向知晓,未告知贵家,亦是老叟之误。”说罢,他看向徽妍,“女君之意,老叟已知晓,亦请女君听老叟一言。小儿确曾有意于陆氏,但陆氏举止无状,老叟与先妇皆是不喜。陆氏之事,请女君安心,小儿上门提亲之前,已决意了断,日后绝无瓜葛。此事,老叟以家声作保,绝无违背!”
这番话,与徽妍估计的并无多大差别,听过之后,并无慌乱。
“公台谬爱,妾深愧,亦不敢当。”她向司马融欠身一礼,道,“府君与陆夫人之事,府君已告知于妾。此事细处,妾并不知晓,然妾以为,府君既有所爱,妾与之为婚姻,便是不妥,故而致书府上,请退去婚事。”
司马融道:“女君何言不敢当。女君德才兼备,贤名远播,老叟与太傅,当年一直有结亲之意,可世事身不由己,惜不得成,此事,戚夫人亦知晓。如今小儿与女君皆独身,正是天造地设,若结百年,两家皆欢喜。”说罢,他看向戚氏,“老叟福薄,中年失妇,如今垂老,不久于黄泉,唯一牵挂者,唯小儿之事。本想有了女君,将来便可含笑,岂料……”他没把话说完,却叹了口气。
戚氏忙安慰道:“公台莫忧心,有话好说便是。”说罢,对徽妍使了个眼色。
徽妍咬了咬唇,却不打算让步。
“公台,妾所致帛书,其中所言,皆乃妾真心所想。”她说,“退婚之事,虽是妾擅作主张,却是深思熟虑,如今亦是无改,还请公台见谅。”
司马融听着,面色一变。
“女君此言差矣!”他皱起眉,“婚姻之义,乃结二姓之好。此事乃两家商议,媒人亦已定下,女君说退便退,岂非失信于人!”
徽妍脸上发热,并不退缩:“公台此言亦差矣。不瞒公台,若妾当初知晓府君与陆夫人之事,必不会答应此婚事。”
“婚姻之事,乃父母做主,岂得自由擅论!”司马融似不曾料徽妍竟如此强硬,沉下脸,说罢,看向戚氏,“夫人!女君所言如此,未知夫人之意!”
“无礼!”戚氏瞪了徽妍一眼:“司马公乃贵客,岂可放肆如此!”
徽妍又气又委屈,正待答话,旁边的陈氏急急扯了扯她衣袖,让她打住。
戚氏说罢,转向司马融,欠身一礼,“公台,小女不肖,老妇深愧。司马公所言极是,婚姻之事,乃父母做主。儿女乃父母生养,含辛茹苦,所为一切,必是为儿女着想。”
司马融神色一松,颔首,“夫人明理。”
戚氏笑了笑,“故而,老妇亦以为,婚事还是撤去为好。”
此言出来,堂上忽而安静。
包括徽妍在内,众人皆是愣住。
司马融更是账目结舌,看着戚氏,不可置信。
“公台,且听妾一言。”戚氏看着他,神色怅然,“公台,妾方才听公台所言,思及前事,亦甚欷歔。想当年,公台与莫夫人,妾与先夫,两家相善,其乐融融。可惜世事万变,如今,公台与妾,结发之人皆归松柏之地,孑然于世,残喘续命。唯幸者,乃有儿女,相陪相伴,不至孤独。公台疼爱府君,妾亦深爱女儿,此乃为人父母之同感,自不必言。公台,七十古稀,你我在世,至多不过十数年,而婚姻之事,乃伴儿女终身。妾以为,父母之爱,非强加于人,乃从儿女之心,唯儿女心愿所至,方为大善,而违拗其心,必生怨怼,何来福德?当初司马府君来问意,老妇便说,小女若愿意,此事乐见其成。如今小女以为不可,而媒人未至,乃为止损,何乐不为?此老妇之所想,愿公台听之。至于退婚反悔,老妇亦深愧,公台责难,老妇亦不敢辞!”
徽妍听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着戚氏说不出话来,几乎喜极而泣。
司马融神色不定,未几,忽而起身。他撑着案几,颤颤起身,旁边的仆人想去扶,被他推开。
“戚夫人!”司马融声音沉沉,“这,便是府上之意?”
戚夫人亦起身,向他深深一礼,“妾阖家,愧对公台。”
司马融还想说什么,忽然,一人快步上堂,“父亲!”
众人看去,又是一惊。
只见竟是司马楷!
他风尘仆仆,先是向戚氏与众人一礼,随后,转向一脸震惊的司马融,忽然向他跪下,五体伏拜。
“儿至家中,得知父亲已往弘农,急忙追赶。父亲!退婚之事,虽是王女君提出,却实乃儿所为!儿隐瞒前情,愧对王女君,此事女君无过!即使女君不提,儿亦将提请,此事乃儿与女君共同所想,已不可为,还望父亲息怒!”
他声音朗朗,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司马融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少顷,他目光变得黯淡,仰天长叹一声。
“……不肖子!”他低低恨了一声,未几,看向戚氏。
“夫人,事既至此,老叟亦不强求。”他一礼,低低道,“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莫怪,老叟告辞!”
戚氏愣了愣,忙上前道,“司马公且慢!公台远道而来,怎就离去?唉,儿女之事,我等无法,公台又何必过于焦心!两家多年不见,虽婚姻不成,仍有情义,何不就此一聚,留宿些时日,也成全先夫念想!”
司马融苦笑,摇摇头。
“此事,老叟自知理亏,无颜面对太傅。夫人之心,老叟心领,唐突登门而来,夫人勿怪为幸。”
戚氏知道留不住,只得道,“如此,便由公台之意。”说吧,吩咐家人准备出行之物,又令曹谦与几名家人陪着,送他们回长安。
司马融告别之后,拄着杖往外走去。
司马楷一直未说话,见得如此,也向众人告别。面对戚氏与徽妍,不掩愧疚之色。
戚氏对他已没有了先前的热情,交代了两句好好照顾司马公之类的话,便与陈氏走开。
“在下就此告辞,女君保重。”他看着徽妍,低低道。
徽妍微微颔首,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只说出简单几个字,“府君保重。”说吧,一礼。
司马楷又与王璟等人告别,转身追随司马融而去。
宅前,马车已经备好,司马楷正要登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徽妍的声音,“府君。”
司马楷回头。
却见徽妍从宅中走了出来。
她望着他,走到他面前,踌躇片刻,道,“有一事,我亦不曾告知府君。”
司马楷讶然:“何事?”
徽妍低低道,“我自年少,便一直喜欢府君。”
司马楷愣住,片刻,脸上泛起红晕,表情不定,“女君……”
“府君且听我说完。”徽妍的面颊亦发热,心中却是平稳,望着司马楷,道,“故而,府君当初提亲,我欣喜不已,一口答应。府君在我心中,一向乃如玉君子,无人可及。妾虽身在匈奴,亦不曾忘怀当年爱恋,以此相度,想必府君待陆夫人亦如是。府君之心非我所属,你我婚姻可在成真之前解除,乃是幸事,我并无怨怼,只愿府君从此不负真心,亦不枉费你我相交一场。”
司马楷看着徽妍,喉咙动了一下,眼圈忽而发红。
他深吸口气,向徽妍深深一揖,“在下深愧,女君之言,必铭刻于心。”
说罢,他注视徽妍,露出笑容,“告辞。”
“告辞。”徽妍亦微笑。
司马楷转身,登上马车,衣袂随风扬起,似解脱一般。
徽妍立在门前,看着马车辚辚走起,扬起尘土,朝远方而去。
“二姊,你的婚事又坏了。”王萦站在她身后,小声道。
徽妍“嗯”一声,心中亦欷歔,撇撇嘴角。
王萦瞅着她神色,忽而想起什么,道,“长安也不止有司马府君,二姊,上次你我在驿馆遇到的那位刘公子,我觉得他也甚好,他可曾婚配?”
徽妍讶然,蓦地想起那日在宫苑里,皇帝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么……”徽妍苦笑,“他就算独身,我恐怕也再见不到了。”
王萦讶然:“为何?”
徽妍没有回答,捏捏她的脸,“回去吧。”说罢,挽起她的胳膊,往屋宅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