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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座跳蚤岛后,方葱再不用每天苦兮兮,反倒自觉去刷碗洗锅,瞧着倒像是有洗心革面的决心。众人见妖苓与龙大都不再计较,对少女慢慢的也有了笑脸。
所以便成了白衣青年旁边,一直跟着个一身墨绿色长裙,背负长剑的少女。
每到张木流饮酒发呆之时,妖苓总会与方葱缩在角落,说着不为人知的悄悄话。
白衣青年每夜都会看着天上月儿,晴时便在海上,阴天就上云端。原本的一轮圆月,硬生生给他看成了月牙儿。
今天这家伙取出木剑竹麓,看了看天边儿月牙儿,提剑便舞动。
一身白衣飘飘,颇有一副风流模样。
少女方葱坐在茶台,双手撑着下巴,看的极其入神。她心说,原来,这家伙好像还是有一丢丢的好看的。
张木流顿住身形,无奈道:“我脸上有花儿怎么的?”
方葱点了点头。
张木流手指少女,叹气道:“你这么小,少胡思乱想。”
少女哼了一声,转过脑袋再不看那自作多情的剑客。
只不过少女低下头,身体略微晃动,然后满意的笑了笑,心说我也不小呀!
张木流这会儿有些后悔,就应该在这少女前扮作黑心剑客才是。
估摸着天亮就到了胜神洲了,张木流肯定要在儋州岛登陆的,那伙儿紫衣,总要付出点儿什么了不是?
方葱喃喃不休,笑着问道:“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白衣青年干脆双手摊在脑后,躺在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少女撇了撇嘴,心说跟谁装睡呢?
又要开口时,她发现那人已经鼾声如雷。
方葱踮脚走去白衣青年旁边,拔出剑拼命朝其脑袋砍下,可张木流全然没有施法抵挡。方葱神色惊恐,她没有将剑停下的力气。刚要喊醒他,有个独臂青年瞬身而来,轻轻托住剑身,做了个禁声手势。
江潢笑着传音:“他可能有些累。”
这一剑到底能不能伤到张木流且不说,游方可是有灵性的。
张木流确实忽然睡着了,鼾声如雷,好像很累很累。
江潢坐去茶台那边,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在意的人,给别人欺负,打成重伤,你能不能像他这般?”
方葱低下头,她不是没想过,可她做不到与张木流似的。
若是她在意的人,给人欺负了,她一定想着怎么去杀人,谁劝都不行。
独臂青年淡淡道:“他是个好人,可好人不该如此累。”
…………
白衣青年猛然惊醒,原来是妖苓扯着他手臂,想将其从栏杆上拉下来。
张木流翻身到渡船甲板,按住妖苓的头微微一笑,再转头时,众人都在甲板。
打量了一番周围,青年对着一头小白鹿说道:“还是小白懂事儿。”
渡船四周已无港风,广袤海上,渡船大阵也未曾开启,只不过有个玄妙阵法让渡船不被人察觉罢了。
张木流蹲下来,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笑着说:“你得先跟小白去我媳妇儿的家乡,到时候我过去,带着你们一起去我家乡。”
妖苓泫然欲泣,抱住张木流的腿死死不愿撒手,支支吾吾道:“那我去了,饭主儿的媳妇儿不喜欢咋办?”
张木流将妖苓抱起,笑着说:“怎么会呢,你的饭主儿的媳妇儿又漂亮又好,肯定会特别喜欢你的。”
小丫头还是不太放心,滴溜眼珠子问道:“那你是不是要带着大葱花儿呀?”
张木流气笑道:“你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学会给人起外号了?”
妖苓把头埋进张木流张木流肩膀,笑嘻嘻说道:“大家都有的啊!你是饭主儿,白姐姐是鹿小仙儿,许诺是许木头,张澜大叔是好厨子,寒漱姐姐是小美人儿,余钱是敲鼓的,江潢是独臂大侠。”
青年赏了小丫头一个板栗,气笑道:“你到秋水的家乡,就是当姑姑的人了。你得帮着饭主儿的老婆照看孩子。”
说着把头凑过去,轻声道:“那边儿有个小青,你得把他和小白撮合到一块儿才行呢。”
小丫头拨浪鼓似的点头,说:“饭主儿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让白姐姐生出来一个小麒麟。”
白潞全程黑着鹿脸。
于是白麒麟带着张澜一家子,与妖苓一起乘坐渡船往百越。余钱跟江潢说是先去四处转转,到时候在洪都会面。张木流带着方葱,换了一副面容,在儋州南部着陆。
这会儿的张木流,依旧是白衣,只不过相貌略有改变。而方葱,还是一身。粗布绿衣,背着衣服,与白衣青年步行去往城池。
靠海的地方总是晴雨难测,落地之时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却下起了瓢泼大雨。
张木流给了方葱一把伞,自个儿淋着雨,又开始喝酒。
儋州岛北部是略微平缓的,可南边儿尽是大山。白衣青年淋得浑身湿透,踩着泥巴走到一处山谷,零零散散住着几十户人家。
像是最近常常下雨,村中道路被冲刷的四处沟壑,有个老者挑着木桶,站立在一处被雨冲毁的小路上方叹气不休。
张木流走上前去,笑着问道:“老人家可是要去挑水?村口不是还有一口井吗?”
老人转头看了看白衣青年,摇头道:“挑不了水喽,你看看,那家人的茅厕紧挨着水井,我们还怎么挑水?这路本来是好好的,给大家伙垫的石头渣子。可那家人,嫌一旁的水渠碍事儿,就把水渠改到了路上。你看,这才一场大雨,便将路冲毁了。”
青年疑惑道:“按老人家这么说,那家人可真是不太地道。村子里就没人说说吗?”
老人叹气道:“人穷言轻,他们家,现在是我竹笀村最富裕的,弄个啥都这样,管不起啊!”
方葱冷哼一声,走过来说道:“有什么管不起的?他富裕是他的事儿,总不能害的大家伙儿没法子吃水吧?我看就是欠收拾!”
老人哈哈一笑,摇头道:“瞧两位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客,这事儿可能对你们来说,是不平事,可对我们来说,是常事儿。谁家占了谁家一块儿砖大小的位置,谁家耕地时过了界,都是能让两家人大打出手的原因。你们要管,管的过来吗?”
农户家里,鸡毛蒜皮的事儿,往往都是天大的事儿。之所以水井给人占了,路冲毁了都没人愿意说句公道话,其实道路很简单。
因为是大家的,不是自个儿的。
张木流摇头一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问道:“咱们这儿,打井吃水,套牛耕种,都是在一位读书人来了之后才有的是吗?”
老人笑了笑,轻声道:“是啊!那还是极早极早之前的事儿了,我们口口相传,却没人晓得那人的具体名字,只知道那人姓苏。”
是啊!上千年前的事儿了,苏子功绩恐怕早给刑氏抹除,唯有这山中小村子,还记得个当年之人,姓苏。
儋州这座岛,在那位诗词文章俱佳的读书人来之前,饮水都是饮渠水,耕地还是人拉犁。
张木流灌了一口酒,老远看了一眼那家人富裕人家,摇头一笑,与老者打了个招呼便过村。
方葱没弄明白,这明明是人间不平事,为什么不管呢?等出了村子,白衣青年在一处水渠旁刷洗靴子时,少女才气呼呼的问道:“明明就是那家富户欺负人,你为什么不管?”
青年只是淡淡道:“我并没有看见有谁欺负谁,我看到的只不过一句话。”
少女疑惑,青年将洗干净的靴子丢去少女手中,笑着说:“他们都觉得,井是大家的,凭什么自己去得罪人?下边儿不是还有一口井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见方葱还是一副没明白的样子,张木流只好解释道:“那口井若是谁家自己的,给那富户占了,将茅厕起在旁边,你觉得那家人会不会跟富户拼命?”
少女似懂非懂,轻轻点了点头。
继续前行,得翻过一座大山,才到的了真正意义上的城池。
白衣青年忽然自言自语道:“不靠那一亩三分地吃饭的人,总觉得农户是见识少了才斤斤计较,为了巴掌大的一块儿地方大打出手。可其实他们没想过,城里的生意人,不是也会为了一点儿斤两,与人争吵不休吗?”
不是农户见识少,没胸襟。
而是因为,那一亩三分地是他们安身立命所在。
方葱这会儿稍微有点儿懂了。
她问道:“就像我在家的时候,每顿饭都要端上来几十个碟子,一碟子菜夹一筷子就饱了,我对什么吃食,从来就是一副随意模样。可现在,我是个凡人,你又抠门儿,不给我好吃的,所以两碗阳春面我都吃的津津有味。”
顿了顿,少女说道:“是因为我们所处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生活,能承受的,也不一样是吗?”
张木流点了点头,投去个夸赞眼神。
其实再说大一点儿,两国之间,谁要是占了谁国土,只是巴掌大的地方,两国也是会拼命的。
有时候这小小地方,可不光是饭辙,而是每个人心中的一口气。
等了半天,又不见张木流开口。方葱撇了撇嘴,嘟囔道:“这家伙又在发呆。”
张木流笑了笑弯腰卷起裤脚,赤脚登山,看着雨中山色,淡淡道:
“好像忽然就离家乡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