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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什么人?”齐峻先是一怔,尔后眉峰微挑,薄薄嘴唇边,噙出一朵讥诮的笑花。
时至冬日,天亮得有些迟,大清早屋内还很昏暗。头顶后方那盏的琉璃宫灯,将柔和的烛光从斜上方,半明半昧地洒在他的脸上,那里呈现一片影绰的光晕,给他平添一种鬼魅之色。
舒眉一个激灵,陡然间,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记忆留白的这三年,让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男子或许并非她先前认为的那般简单。
舒眉心里的那根弦,登时绷得紧紧的,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齐峻后退一步,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不放松,语带讽刺地说道:“我倒情愿从来不认识你,咱们齐府跟你们姓文的,从来没任何关系。那样的话。大姐就不会远嫁和亲了。”
舒眉错愕,心里纳闷,这件事的真相。难道还没人告诉他吗?
“大姐远嫁关我堂姐何事?是你亲眼见过,还是咋的?她自身都难保。哪能害到别人?”舒眉几乎是脱口而出,“若真是这样,公爹为何还会让我嫁进来?”
“我亲自查到的线索,还能有错?”齐峻争辩道,眸子射出的光芒,像刀子一样,朝她身上扫了过来。
舒眉竖起脖子。傲然地回瞪他:“事隔多年,突然间找到线索,你不觉得意外吗?还是在高吕两家,亟需稳住阵脚的当口。可真是巧了!”
齐峻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脸上涌现讪讪之色。突然间,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是装失忆。原来什么都记得,你到底想干什么?”
舒眉苦笑,怎么轮到他问,不是该由自己来问的吗?
不想跟齐峻过多纠缠,她收敛心神。淡淡说道:“我确实忘了,只是昨天醒来时,听施嬷嬷提过咱们之间的恩怨。你爱信不信,悉听尊便!”
“那好,过两天若兰进门给你斟茶。”他打蛇随棍上。
舒眉缓了缓语气:“婚礼仪式尚未完成,我怕是没资格接她敬的茶。再说,你何必这样着急?!听施嬷嬷说过,吕家当初并不想将女儿送来作妾,你这样巴巴讨来做小,可问过人家愿不愿意?”
齐峻听了这话,眼神开始躲闪,不敢跟妻子对视。
舒眉心生狐疑,面上保持云淡风清的泰然,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旋转。
圆房之夜引他出门,吕若兰明摆着不想他俩真成夫妻。若自己一口回绝了,反中了对方圈套。
想那高氏嫁进齐府时,齐峻才不过七、八岁。果然如施嬷嬷所说,被人影响的因素居多。
拿定主意后,舒眉气定神闲起来,认真考虑自己的出路。
这个时空她不熟悉,想要图谋什么,先得有基础。
高氏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想在齐府保命,得有人脉和势力。她如今唯一可倚仗的,只有国公爷这尊大佛。可人家毕竟是大伯,管不到兄弟院里的闺房之事,一切还是得自己打拼。等攒够银子后,是弃夫跑路,还是另谋出路,到时看情形再定吧!
舒眉在这儿低头盘算,对方一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
齐峻沉默良久,试探道:“听刚才你话里的意思,若她愿意做小,你不反对她进门?”
舒眉摇了摇头:“她是不愿你为难,才这样说的吧?!你若心里真有她,怎会舍得让她做小?”
齐峻先是一怔,目光开始游疑不定,眸子变得复杂起来。
“这话是何意思?难不成你愿意让位?”语气里不觉染上一丝嘲讽。
想起施嬷嬷提过的,高家为吕家平反奔走的事。那也就是说,既便吕若兰有心觊觎这位置,也没正当身份来坐。况且,有国公爷这尊大神在前面挡着,她想当正室怕是困难。
想到这里,舒眉腹中有了主意。
“让不让有区别吗?一来犯官之女的身份,让她没法当任何大户人家的正妻;二来大伯那边,你谈妥了吗?”
脸上意外闪过一抹红晕,齐峻没有再反驳她的话。
四两拨千斤把人打发走后,舒眉朝窗外唤进雨润。刚才齐峻进门后,这小妮子就自动避了出去。
“去把施嬷嬷请来,还有,我记得有个叫‘碧玺’的丫头,怎么不见踪影了?”舒眉问道。
雨润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答道:“三房一家搬往宣同时,小姐您不忍人家骨肉分离,把她送还给三太夫人了。”
顺着这话头,舒眉问起齐淑婳来:“表姐嫁到哪里?她们怎地都回娘家了?”
“五姑奶奶回门,在京里的姑奶奶们,自当回来作陪,不过,昨日她们都各自离府回去了。”
“她们都嫁在京城了?”
“二姑奶奶随二房到任上去了,说是嫁给当地一户官宦人家;三姑奶奶嫁给了太仆寺卿的长公子;四姑奶奶进了端王府,成了庶出六公子的妻房。五姑奶奶刚刚嫁,夫君是宋阁老家的三公子。”
听到表姐还在京城,舒眉总算从绝望中,生出一丝希望来。
只是,齐淑娆出嫁。怎地跟她哥哥齐峻圆房,安排在同一天呢?难不成讲究的是双喜临门?!
可惜她猜错了,跟施嬷嬷提起此事时。对方目光晦涩地告诉她:这是高氏提议的。
舒眉顿时醒悟过来——这是借机打压她呢!全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五姑娘出嫁一事上。谁记得这边有个她,还在院子里等着圆房?!
况且,父亲不在了,齐峻作为哥哥,妹妹出阁时不会太闲。累得半死再入洞房,自然没了好兴致。加上吕若兰闹的那一出,彻底搅黄这喜庆重要的花烛夜。
不愧是心思缜密的宅斗神级人才!舒眉心里暗自叹服。
“小姐。老奴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施嬷嬷望着她欲言又止。
舒眉诧异地抬起头,说道:“你家小姐都这处境了,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您尽管直说。我承受得来的。”
施嬷嬷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国公爷私下叫我去,要老奴转告小姐,千万别向姑爷松口,让吕家那女人进门为妾了。他跟姑爷有约定。说是先跟您圆房,生出嫡长子后,才能考虑让他纳那女人。”
想起齐峻一大清早,匆匆从西山赶来的异状,还有刚才双方交锋时。他言语中处处设的陷阱。
舒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收拾整齐后,带着施嬷嬷和雨润,舒眉就往婆母郑氏的霁月堂行去。
过了溪上的小石桥,顺着细碎的青石小径,一路迤逦前行。踏上北去的抄手游廊,霁月堂飞翘的檐角就遥遥在望了。
沿途的丫鬟、仆妇见到她们,纷纷停下来行礼。等她们走过后,三五成群地聚堆议论起来。
眼角余光瞟见这幕,舒眉心里对齐府里的乱局,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不由想起临出发之前,施嬷嬷告诉她,齐府这三年发生的事——她公爹过世不久,晏老太君也撒手人寰了。因日子挨得近,齐府上下一并守了孝。高堂均不在了,二房和三房自然是分了出去。她姨母施氏随夫一起到边关安顿,遂了一家人团圆的心愿。
如今这府里,只有老国公爷齐敬煦遗下的妻妾和子女居住,世子爷齐屹顺利袭了爵位,成了新一任的宁国公。
她一路思忖着,拐了个弯来到霁月堂门前。
即将要见到婆母,舒眉心里一直在打鼓。从梦中行迹来看,郑氏不太喜欢她。不知是否真如嬷嬷所言,在守孝期间,她们婆媳关系已然改善了。
刚一到院子门口,有位老嬷嬷见她来了,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向舒眉福了一礼,招呼道:“四夫人来了,太夫人刚才还在念叨呢!您快快请进!”说着,她躬下身躯,殷勤地替来人撩开门帘。
舒眉关切地问道:“母亲身体可是好了些?”
“昨儿个夜里咳得有些厉害,老奴用您以前教的法子,这才稍稍好了些。”那老嬷嬷恭敬答道。
舒眉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顺着她的话道:“有效便好!这两日我躺在病床上,听母亲身子不好,总惦记着这边的情况。”
“要老奴说,您即便忘记前事,对人也是最实诚的。如今太夫人才知道,何人是虚情假意,哪些是真孝顺的。大伙都是长了眼睛的……”说着说着,这位老嬷嬷,兀自抹起眼泪来。
舒眉惊讶地扫了她一眼,心里暗道:这老仆倒有几分忠心,竟能在这时候说句公道话。随后,她把对方的模样暗暗记在心里,以备将来后用。
“是谁过来了?”郑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舒眉加快步伐,跟前面引路的丫鬟,进入了内堂。
郑氏较之三年前,憔悴了不少。加之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让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舒眉有些动容,向她福了一礼,问起她的身体状况。
“你这孩子,天天都要来的,何必拘这些俗礼?!身子骨可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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