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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举有时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蚂蚁,一头扎进了叫做“社会”的这条大河里。所有的拼命挣扎,都显得那么苍白乏力,自己深感徒劳无助。
如今索性放弃搏击,缩回手脚,任凭流水冲来冲去。
程之举在埠上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
像小学课本里的《小猫钓鱼》那小猫,一会儿去扑蝴蝶,一会儿去抓蜻蜓,程之举没把心思放在果树上,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而射之。
程家埠老人们说,那谷子的糠皮儿,把谷子地多锄一遍就薄一层,锄地遍数多少直接关系谷粒的成秕。
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有神灵的埠上的果园里的梨树。
梨树上,梨儿们兄弟姊妹不是很多,大家稀疏地吊在上面,懒洋洋地生长着。
成长的积极性不高,是在眼馋人家邻园的同类有衣服穿?还是嫌伙食太差?抑或是在嫌主人不负责任,懒得驱逐抢自己饭碗的杂草、啃自己皮肉的害虫?不得而知。
黄抵押还了赌债,黑换了一块二手的3g手机。当初成群的鸽子,如今只剩下三两只智商高一点的,怕着了程之举的魔爪,在空中形单影只地围绕果园小屋打转转。
程之举坐在果园小屋的床上,透过小窗户的木楞子,茫然地看着村子通向埠来的那条路,双腿郎当在床下半空嘚瑟着。
抖擞腿这事儿,简直成了他的注册商标,程家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看到他抖擞腿都要盯着看。
“有什么好看的。”程之举想不出,“农村人见识就是少,看什么都稀奇。都是自己的父老爷们儿,不好意思说他们什么。”
有天晚上到程吉琴家唱卡拉ok,坐在炕沿上抖擞腿,吉琴娘瞅了好久,叹了一口气对程之举说:“不好这样,有讲究的。”
程之举扭头就走了,再也不踏她家的门槛。
程之举的发火是有道理的。程之举发现,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头,举手投足就是个错,真叫人心烦。三十岁的人了,是要脸面要尊严的。可现实却是,是个人儿就可以挑出自己的不是来,说上几句。简直拿人不当人。
我要说“不”,给他来个偏不。你要我怎么样,我偏不怎么样。看你们把我怎么样。
只有南方山人小老邓儿,从不对自己说三道四。在小老邓儿面前,才可以找到自己的尊严。虽说论年龄,小老邓儿都是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了。
这不,他又来了。
看到盼望已久的小老邓儿向小屋走来,程之举麻溜地下床来,弯腰从床底下拖出那把穿心壶,吹了吹覆在上面的尘土,然后满园里捡拾柴禾烧水。
小老邓儿看着程之举喝咖啡的样子,想起车子铺里的那幅鬼画。连自己一个会相面、懂得点民间神秘科学的人,都一直在迷惑着:难道埠上真的有什么神灵,树里头怎么就能长出个程之举来呢。
程之举不知小老邓儿心里想什么,只顾叨叨着一些在小老邓儿看来无用的东西。
小老邓儿清楚地知道,这时候的程之举,稍微往歪道一拉,立马就过去了。其实小老邓儿已经知道程之举在信盖脸教了,不敢说人家就是歪道,那样说的话,自己的这一套,又算是正道还是歪道呢。
程之举所谈,都是一些“掫天摸五雷”不着边际的话语。
程之举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你们懂?”
人们说:“人吃不上饭就不能活,你懂?”
程之举把一个“我”字,分成“内我”、“外我”。
程之举毕竟读过一些书,而小老邓儿没学过哲学,讲这些话其实是对牛弹琴。只是闲着也是闲着,俩人愿喝汤的喝汤、愿吃米的吃米,有说的有听的,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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