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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学生中,就有一个去上过课,近距离见过她的,她穿的又是当初那件藕荷色的旗袍,梳的头也是当初的造型,那学生一抬头看见,顿时大吃一惊,眼睛都亮了,蹭一下站起来,迟疑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下。
他总不能扑过去,万一吓到董先生,再把董先生给吓跑了,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只是,连忙又叫了两壶茶,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董先生不离开,他就算喝茶喝到肚子里发胀,也绝不离开一步。
“王宇,你说是谁?”
“董卿,不认识?就是写老残游记的那位女作家,刚刚在圣约翰讲过课。”
这边学生窃窃私语,王宇深吸了口气,踌躇半晌,咬咬牙,想举步过去和董先生说几句话,还没行动,就见董婉的桌前坐了另外一个人。
此人他认识,好像是李大人家的公子,李又苏。
“董先生。”
董婉一怔,也没想到自己跑到这儿来见夏明,却遇见了这人,她也认识这个人,当初一来上海,孙家的人就告诉他,李家的公子也在,人虽然没有去见,还是特意送了份礼过去。
真正说起来,那个圈子就那么小,孙家的人到上海行动,李家的人也来,总要打打交道。
李又苏叹道:“董先生,我这次来,只是想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父亲一个公平公正的评价。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定将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水鸥。笑指泸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
“……”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董婉沉默良久,只吟了这两首诗。
这两首本是李鸿章自己所作诗篇,此时自然最能表达李大人的心意,第一首,何等的胸怀,何等的气概。
第二首,却是垂垂老矣,充满绝望。
李又苏听她一吟诗,眼泪便不觉落下。
“李先生,你不要觉得李大人身背污名,他已经得到了公正的评价,百年以后,后人或许会批评他,但绝不会忘记他的功绩。”
李又苏一时无言,不少儒生,都骂自己的父亲是秦桧,会遗臭万年,尤其是战争期间,他总在担心,后人会不会把父亲刻在耻辱柱上,永远铭记。
今日听了董先生的话,听了董先生理智地讲述甲午战争,心中虽然还是仿佛有一块儿巨石压着,却总算知道,父亲的辛劳,努力,不是没人看见。
李又苏沉默良久,终于站起身,行了一礼,缓缓下了茶楼,董婉也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不大喜欢和这样的人交谈,一眼就看得出,这人对清廷充满热忱,或许也恨它不争气,但那一种恨,和自己这样,恨不得清廷立即消失的恨完全不同。和这样的人交流,说话总要小心翼翼,不能暴露自己的想法,着实让人难过。
而且,董婉今天也没有心情给别人灌输心灵鸡汤。
这边说话,她稍微留意了一下旁边的学生,一眼就看出来,那几个学生的眼睛特别亮。
她也看到了夏明,夏明的眼睛也是亮的。
董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文学著作里,总会描述一个人的表情贪婪,贪婪,奢望,这样的表情,又怎么可能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表情还好,眼神又怎么可能出现那样的情绪。
但这一刻,她看见夏明,就完全明白了,原来人的眼神真能带出情绪,也许,这只是自己的感觉,反正现在,董婉就觉得夏明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块儿可以扑上来咬一口的肥肉,肥得流油。
等李又苏一走,他就咳嗽了声,整理整理衣冠,慢慢起身,董婉笑了笑,忽然自己让椅子转了个圈儿,笑问坐在一边的学生:“诸位,我初来上海,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茶点比较好吃?”
坐在一边充当护卫的几个汉子里,就有人张了张嘴,打算说什么,结果被同伴拧了一下胳膊,顿时把话又吞了回去。
那个被问到的同学,王宇,一瞬间受宠若惊,声音都发颤。
“先,先生,这茶馆挺普通的,不过,有几样招牌面点滋味很不错,您可以尝尝。”
说着,他就特别殷勤地招呼小二过来,给董婉点了招牌点心,和上好的茶水。
一看这边搭上话,董先生又特别和蔼可亲,不像那些长辈,反而像同龄人,而且人家本来就年轻,一群学生全都不着痕迹地贴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