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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的这把刀,瞧着有年头了。……够进故宫博物院。"
“财迷心窍!”
“我没说要拿回去啊。”
“额瞧着这人脸色不对,不会是中毒死的吧?”
“四爷,死了起码超过一个礼拜,您老人家还能看出脸色来?”
“死了一个礼拜还没有被虫蛀鼠咬,额瞧九成九是中毒死的了。”
“他倒想给小动物们做点儿贡献,附近也得有啊。算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也活不过来了,管他怎么死的。”
“你们两个老糊涂了吧?!看他额头上的这个弹孔,一枪毙命!谁会给个死人下毒?”
“我不老。四爷虽然老,也不算糊涂。你看他胸口插着的这把刀,一刀毙命。谁会在死人脑袋上补一枪?”
“额瞧着就是中毒死的,谁会给个死人开枪捅刀嘛?”
“这人该多招人恨?给杀了三遍!”
“奇怪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要额说,反正死都死了。……埋了吧。”
“四爷,您这趟出来是开墓地的。这一路上您已经埋了十来个了吧?”
“……十一个。”
“洪老师就是比你慈悲。”
“对,和我比谁都是菩萨。女菩萨,要不你受累和四爷一起动手埋吧?”
“……洪老师,我看还是算了吧。驴友、商队、科考组,这一路上您埋得也差不多了。”
“这算什么,昨天晚上你睡着了。要不是我拦着,他老人家连骆驼都打算埋了。”
“……”
“额寻思着……入土为安嘛。”
“尘归尘,土归土。他们来的时候清清白白,死了之后干干净净。您不论把他们放到哪里去,百年之后也是黄沙一堆。我看,咱就别替老天爷费那劲了。”
“何叔就是何叔,每次胡说八道都能显得有道理!”
“什么话!”
“……唉,不埋就不埋吧。看看这人身上什么还有啥能拿的东西没?”
“……四爷,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究竟是个佛爷还是个……”
“……是个啥?”
“是个奸商!”
“小小,没礼貌。怎么能说实话呢。”
“奸商就奸商,没有额这个奸商,你们两个还到不了这。”
“哎,四爷,我可是一早就说过了,您自愿赞助经费,我不欠你的情。”
“洪老师最慷慨了!我们不听何叔胡说八道!”
“鬼丫头,现在知道叫洪老师了,刚才不是还叫额奸商。快看看这死人身上有啥可拿的没?拿了赶紧走人。”
“小小,别费那事了。这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你咋知道?”
“就是,你怎么知道?”
“你们头盖骨里面那叫什么?”
“大脑。”
“你们平时用吗?”
“废话!有事说事!”
“那我就说说。你们想,这人身中剧毒,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沙漠腹地,身边没有任何行囊和食物。为什么呢?因为都被他的同伴拿走了。他身上有两处致命伤,说明他至少有两个身手不凡的同伴。这两人不但给他下了毒,还同时动手杀了他。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更多人。你们想,凶手会好心给我们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这个死人最大的价值就是他自己,至少他用尸体告诉了我们,接下来我们可能遇见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危险,也就是我们的同类。”
“还是两个杀人犯。”
“不但是杀人犯,还是两个身手不凡的杀人犯。”
“不少于两个,可能更多。实际上这么简单的道理,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为什么还要我浪费口水呢?……小小,赶紧给我口水喝,渴死我了。”
“上车再给你。”
“是该上车了,看天气沙暴就要来了。我们要尽快赶回遗迹去,不然不用四爷动手,我们自己就自埋了。……四爷,这人你还埋吗?”
“老天爷都要埋他了,额还多啥事?赶紧上车走人。”
“洪老师!等等我!”
“……真是奸商,赔本买卖死也不做。”
三个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爬上了一辆沙色的吉普车。
吉普车轰鸣着,在逐渐昏黄的天色中绝尘而去。黑压压的漫天黄沙如大军压境,从遥远的天际倾轧过三人曾经站立的地方。远处,两座高耸天际的风化岩影影绰绰。地面上这具惨死的尸体被黄沙渐渐掩埋,完全没入无尽的黄色浮尘中。他生前的功名利禄、慈孝爱欲,都化为黄沙,深埋地下。就像从未存在过。
这里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腹地,生命的禁区。在维吾尔语中,塔克拉玛干的意思是“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作为世界各大沙漠中最神秘和诱惑的一个,塔克拉玛干千百年来不断的接纳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到访者。把他们的生命留在自己的怀抱当中,把他们的躯体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迷失方向。漫无边际的荒漠让每双眼睛都形同虚设。
温差。八十度的高热把你烤成肉干,零下五十度的低温再将你的血液冻结。
沙尘暴。让你见识到大自然的不可抗力,瞬间掩埋掉一切善意和恶念。当然,还有欲望。
野兽。深入沙漠后再也见不到大型野兽,但即使是一只小小的蝎子,也能秒杀你的未来。
强盗。这是最危险的因素之一。因为他们不但比你更有沙漠经验,也早已丧失了残存的良知。
但是这充满了绝望和危机的地狱,偏偏有人心甘情愿的闯进来。沙色吉普车在茫茫黄沙中若隐若现,艰难的向天边的几个小黑点进发。那是一座古代城池仅剩在地表外的遗迹。绝大部分城市,早已被深埋在了滔滔沙海之下。这被人类引以为傲的所谓文明,对大自然而言,也仅仅是一个旧疾。永远也无法痊愈的旧疾。
吉普车渐行渐远。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深入到这个壮丽无比的活地狱里来?
为了金钱?
为了名望?
为了权力?
还是为了那些他们自己也说不清的欲念?
何在此刻正津津有味的啃着一块牦牛肉干,尽管肉干就像老树根一样坚硬,何在依然嚼的很舒爽。他把吉普车停在遗迹里一处残墙的夹角中间,这样风沙不至于把他们彻底掩埋。就是老天爷,也饶有兴趣想知道这几人的来意。
苗小小从车顶的内置储备箱里取出更多的食物和水,分给两人。何在接过一块花生味的压缩饼干,撕开包装,就着牦牛肉大嚼特嚼。
“老何啊,你喝点水行不行?你这样子不是要把自己噎死吗?”洪四爷在后座递过一壶水。
何在摇手谢绝,把嘴里的干货硬咽下去:“谢了,四爷,我不敢喝。”
“怕啥?咱还有的是水。”
“洪老师,别管他。他不喝拉倒,咱们喝。”苗小小伸手接过洪四爷递来的水壶,灌了一大口。
何在瞥了一眼正在牛饮的苗小小,转头又看了看车窗外愈演愈烈的沙尘,笑道:“呵呵,看这次的沙暴多壮观,人生在世不来看看这场沙漠风暴,真是一大遗憾。”
“唉,看样子老天爷是发威了,刚才还是应该把那个死人埋了的。”洪四爷望着窗外兴叹。
“四爷,那死人现在至少已经在二十米以下了,您就是挖三天也埋不了这么深。”
“是啊,是啊。幸好他身上没有啥有用的东西了。”
“……您老人家的价值观,我还是不太跟得上。”
“……不知道这沙暴,啥时候能停啊?”
“看样子怎么着也得到明天中午。”
“噗!”苗小小一口水喷在车窗上,“明天中午?!明天中午以前我们都不能出去?!”
何在咧嘴一笑:“谁说不能出去?”
“何叔!你吓我一跳!”
“谁吓你了?出去可以,就是别想再活着进来了。”
苗小小傻了:“……那……那到明天中午以前……上厕所怎么办?”
何在笑的更开心了:“所以我说不敢喝水。”
“呀!那你刚才怎么不拦着我喝啊!”苗小小一巴掌打在何在肩上。
何在笑着拿过苗小小手里的水壶:“乖,快别喝了。”
“迟了!”苗小小的巴掌打的更勤。
入夜,沙暴不但没有停止的趋势,反倒更加的肆虐。尽管它不以天地为敌,但依旧舞干戚不止。在人类五千年的文明中,沙漠被一寸寸的拔去獠牙,抽光血液,失去生命。如果有一天全球沙漠化导致生物灭绝,那么请别责怪沙漠,责怪自己吧。因为导致全球沙漠化的,正是我们每天理所当然的舒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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