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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袅娜的烟在空中像个西域飞天一样地腾移,消散,皇帝的手指亦是不知在手里的杯盏的花纹上摩挲了多久,不怒而威的双眼,直对了那阶下的跪着的一脸苍白的少年。
特地屏退了不相干的人,皇帝终于可以将心里的疑问道出。
“刘时,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左手忽然加了力道,几个指头捏紧了杯盏,几乎要将它捏得是粉身碎骨。
而刘时的脸上丝毫不见慌张,反倒是抬起了手,故意放慢了身形,向皇帝行了一个伏地大礼。
“在我说出之前,还请皇上免我和府医王小良一死。”
“哼,那就要看看你所讲的是不是实话?”被吊了一下胃口的皇帝没好气地摆了摆手,他渴求一个完美的答复。
刘时粲然一笑,缓缓而起,这特地放缓了的动作让皇帝愈发得按耐不住性子了。可刘时接下来的一句,让皇帝又不得不忍下了怒火。
“皇上,可还记得前康王王妃的贴身侍女?”
刘时双手合指而立,向着半空作了个浅稽,仿佛是在告慰着一方冥灵。
意有所指,皇帝的双眼移开了刘时的身上,漫无目的的盯着香炉中的袅袅檀烟。“康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那么多,朕怎么清楚?”
“是小民讲述不清,是王妃从故国带来的贴身侍女,皇上曾经见过的,不是吗?”刘时咳了咳,右手抚了抚胸口,皇帝既然这么急切的想要说完,那么自己何不拖上一拖。
皇帝听到刘时这样一说,心里自然也想起来了,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虽是领兵在外,但也是有那么一次回来过邺城。
“当年您来康王府,她有幸承蒙雨露,后来与王妃同日先后临盆,她诞下了一个男婴,王妃却是诞下一个死胎,更是血崩先王爷因此调换了两个婴孩,让王妃心安而仙游,那侍女也是后来染了恶疾,一病而亡。”
刘时娓娓道来,其意自明,是在说轩辕琲非是康王所出,而是皇帝的亲生骨血。
孰料,皇帝一听,却是勃然大怒,将手里的杯盏砸在了刘时面前。自己当年强幸那名侍女,这等丑事,他一个孩子又是如何知晓?
“荒谬至极!你当年不过一个六岁孩童,是如何知道这些?”
掸走了大氅风毛上不小心迸溅上的茶水珠,刘时笑了笑,仿佛知道皇帝必然有此一问,“皇上息怒,想必您也知道几个月前我家小王爷的乳母失踪了,她在失踪前,将这件事说与了我听。除此之外,她还叮嘱过我,小王爷不能吃杏仁。所以,今日小王爷有恙,实在是我的过错,还请皇上三思,饶我和王小良失察之过。”
字字停顿,悠长的语句伴着刘时再度稽首飘然而出,竟是让皇帝完全再也起不了怒火。
“刘时,你说乳母失踪,这样没有人证,你以为,朕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吗?”
两方再度对上目光,一者是为帝者的阴鸷狐疑,一者是为臣者的急中周旋。
“刘时所言,俱是以实相告,要杀要剐,一切听凭皇上处置。”
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现在,就连皇帝也在心里忍不住叹服刘时的胆魄。半晌,皇帝在丹公公的耳边交待了几句,便摆了摆手,竟是让刘时和王小良归府。
在丹公公的引领下,刘时一出去便看见了还跪在外面瑟瑟发抖的王小良。他连忙抢行一步,扶了他起身。
“二位请回吧。”好生将那二人送上了回府的马车,丹公公立刻在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竹筒,上面有一根细细的麻绳。
手指即刻拉动了麻绳,刹那间,有一束星火直冲上空,在空中散开来,磷磷冉冉。
而同时风雎阁这边,聿清临因地形所限,又不能泄露身份,是以,哪怕小小的内室随着群蛇紧密攻袭,他也只能守在轩辕琲和刘出的身边。
也正是他在全力应付猛攻的毒蛇时,突而听得屋外那阵笛声突然变了调子,哀哀沉沉,像是在奏一曲丧音。随着这哀婉的曲调,群蛇也一反常态,停下了攻势,竟是调转了头,径直向屋外散去,只余一地同伙的不堪残躯。
“哈,你这下可以放心了,他们的主子想必也是听这曲子听得烦了。哦,对了,先生,王府有常客登门了,这里由我照料便是。”
聿清临收了拂尘,插在了衣袍后的腰间,向刘出说着,自己也一手接过了轩辕琲。
“常客?什么常客?”刘出惊魂未定,聿清临的话,他听得异常糊涂,可还没等到回答,他自己已经被聿清临直接推出了门外。
聿清临他是放心的,这个当日不请自来的“怪客”,大摇大摆地在王府住下,缘何他那日是应承了小王爷,他已记不得,如今看来,他全无恶意,原以为,他是皇帝派来的暗桩……
一路想着,一路低头,直至到了大门,刘出看到了那“常客”,竟是衣染一身血的?公仪绯和雁夫人。
“快,快扶人进屋!”不等多想,刘出连连拉着也是刚刚到了王府的王小良和刘时,和几个随从一同将两个伤者好生接入。
上元佳节,整个康王府上上下下是折腾了一日一夜,没得安宁。
“事情都办妥了?”
因着一早所发生的变故,原本到了晚上该举行的上元夜宴也临时生变,此刻,皇帝倒是独自一人在寝殿里翻看着奏折,为的是等丹公公的回禀。
这边丹公公也才急匆匆地小跑来了寝殿,气喘吁吁,连带着脸上的横肉都在晃动。
“是,一切办妥了,老奴还没恭喜陛下……”
不料皇帝却是冷哼一声,两只三白眼斜晲了刚刚跑到他身边的丹公公一眼,一个抬腿,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他踢倒在了地上。
被踢到的地方是左腹偏上,正好有一根肋骨在那里,丹公公感到一阵痛楚,却也只能爬起,麻利地跪下,俯首膝行再度来到了皇帝身前。
“想不到当年无心插柳,她倒给朕生了个儿子,可是那乳母之言也不可尽信。可恨那北疆人!要不是当年堕马让朕再不能……那个臭女人!”
又是一脚,踢在丹公公的背上,力度颇大,丹公公一个踉跄,险些又躺倒在地。
可他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皇帝一脚脚接连不断地向他踢来,他也只能受着,毕竟,多年以来,拳打脚踢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嗯……罢了,是朕的骨血也好,不是也罢,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康王,是朕的侄儿,之前交待你的事情,一切就照常去办吧……”
皇帝起身去了内室睡下,丹公公仍就好好跪着,向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磕了个头。
无人知晓,朝着地面的丹公公的脸上,除了流个不停的鼻血还有一脸诡狞的扭曲,是饱含着对那离去的背影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