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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
此方在忙里忙外地理着聘礼,齐州府城三房那边也没闲着。知道楚家十八下聘,吉彦原打算携全家提早回去,东西都上马车了,不想屋主来通知,因家里分产要收回宅子。
很是措手不及。
照黄氏的意思,是想另赁宅子。可吉彦算计着时日,却是让李管事带人收拢家什。屋主也是理亏,没为难,主动宽限了几日。
“这就要回去了?”黄氏摸着墙,满眼里都是不舍,看过那些摆在四处的箱笼,心里生烦躁。
藕色袄裙外,罩着轻纱的吉欣然,柳叶眉上凝着轻愁,水灵的杏眼中却平静得很,动作缓缓地整理着书案上的手抄经文,将它们小心收进漆木箱子里。
“爹十月前就要赴京,我们确是不应再待在府城了。”前生她爹一举高中,名次虽在后,但万幸没落于同进士。
黄氏嗤笑:“娘也不尽是舍不得这里,”转过身看女儿,“回去了,咱娘俩得去谢谢你小姑。”若不是那一顿羞辱,欣然也不会长成这般出色。
吉欣然手下一顿,只瞬息又恢复如常:“当初是我不懂事,看家里人人都喜欢小姑,便以为只要自己变成她那样,就也会得人喜。现在大了,也知道错了。我是该谢谢小姑。”
这一年半,她数次往千鹤睡莲洲,弥补前生遗憾。也是在那亭里,得遇今生良人。她咬着牙随樟雨嬷嬷习大家礼仪,闲时也不看别书,就抄经书。让自己沉入其中,静下来。
苦白没吃。现在的她,已经不像小姑了。但她犹嫌不够,可…可又莫可奈何。小姑要嫁的是那人,那人非凡,夫荣妻贵。
嘴里泛起苦涩,吉欣然轻吐息,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娘,此次回去,您还是尽量收敛些。别忘了,爹尚未把家底交给您。”
樟雨嬷嬷教她是真的尽心了,不止是行止规矩,还讲了不少内宅事,予她分析其中的弯弯绕绕。
懂得越多,她双目也渐清明。爷奶手握孝道,只要没行不慈之事,她爹就得当个孝顺儿子。
今世不比前生,就目前来看,她爹当个孝顺儿子,不会亏。就是娘……
“你爹那颗心硬着呢。”黄氏幽叹,来到闺女身边:“他一事无成时,我嫁给他,辛辛苦苦十多年,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忧。到头来,我还是个外人。”
吉欣然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黄氏拍了拍闺女放在经书上的手:“所以呀,你日后嫁了,一定不要像娘这般傻。该疼自个时,咱们就可着劲地疼自己。万不要把放低了身,卑贱到尘埃里去。”
………………
聘礼送到了,因着吉日早已定下,请期就走个过场。虽准备了两年多,该给吉安备的都已备好。但眼瞧着日子匆匆过,吉忠明老两口竟莫名慌了起来。
一时想是不是缺个痰盂,跑去小仓房看一看,不差又回头。一时觉好像漏了喜盆,脚跟没站定,又扭头去小仓房。
来来回回,一家子被两老弄得不安宁。东耳房里,吉安将绣好的盖头从绣架上卸下来收边。
坐在一旁的辛语,近日也在给自己做新衣。家里已经说准了,让她随姑去范州府。为了不给姑丢面,她也得捯饬两身新。
“月底了,爷奶给您打得床要到了。”
吉安弯唇:“到了好,也够他们忙两天。”楚田镇离东溪镇有百多里路,老太爷是想在范州府就地给她做张拔步床,这样可省心不少。只她爹娘死活不同意,坚持床一定要娘家做。
正好东溪镇上陈木匠父子就擅于打床,也会打拔步床,只是他们这小镇上少有人家嫁女陪拔步床。
她爹娘还要红木的,一张床十八两银。离着正日子还有一月余,两老急得很,镇子又离家近,有闲就跑去陈木匠家转。
收好袖子口,辛语抬起头来扭动发僵的脖颈:“下月十八,齐州府詹家就要下聘了。”那詹家也是好笑,姑这聘礼才收拢好两天,那头就把信送到门上。这是看姑爷下聘到村里,才定下主意的吧?
“嗯,三房快回来了。”吉安神色未有变,回来也住不久,她只望黄氏别再闹幺蛾子了。爹娘年岁这般,她又将远嫁,实有些担心。
她焦心的,亦正是楚陌在想的,他望他与吉安的亲事,顺顺利利。下完聘礼,楚陌并没急着回范州府,家里有太爷、周老管家看着,也无需他挂心。
“你打听清楚了?”
一身灰布长褂的方脸汉子,肯定道:“少爷,错不了。少奶奶家里分家,确实因三房不地道。那黄氏两眼皮子一挂拉就掉眼泪,出嫁前没这病。离了枣余村,病也好了。
之前亲家大舅老爷还跑到十三园来,要打三舅老爷。虽没漏出点什么闲话,但气狠了是真的。”
坐在书案后的楚陌,正在描着虎须:“你去齐州府见到吉彦闺女了吗?”
“周华叫我守着千鹤睡莲洲,年前有幸见着一回。”方脸汉子皱起眉头:“她戴着帷帽,我没窥见全貌。但瞧身姿,没有少奶奶高挑。举止轻轻柔柔,与詹云和谈笑时,也还算大方。”
楚陌描好虎须,开始点睛:“那詹云和呢?”
“您该清楚詹云和是个聪明人,他拒了朱正倾的‘好’意,那浅薄的师徒情就见底了。他得寻一人联手,您是再合适不过。加之三舅老爷家的小姐,他瞧着也顺眼,便没什可犹豫的。”
“他眼神不太好使。”楚陌一笔落下,提起时虎目中肃杀成。
除了在贡院,他从未与詹云和照过面,但已经够了,詹云和骨子里的傲气不下于他。不过也就只有傲气了,旁的没一样拿得出手。
方脸汉子目光落在画上:“您是要等到詹家下完聘再回范州府吗?”他爹的信三天两封往这送,让他盯着少爷,别叫他乱跑。
少爷这么大个人,他哪盯得住?
“明天就回。”楚陌放下毛笔,沉目看纸上的吊睛虎头。黄氏爱哭?但看大嫂、二嫂还有信耘媳妇的性子,便晓岳母喜爽利人。
黄氏心思倒是巧,就是…还不够狠。都快五月了,蛇也该出洞了。
………………
五月初一,吉家两老正等着陈木匠送床来,不想床没等到,先等来了两辆拖家什的驴车。
“老三人呢?”吉忠明朝着空荡荡的路道口望了一眼。
在卸家什的老汉直摆手:“哎呦,秀才公,别提了。我这心里还闹着,原好好走在道上,不知哪来的菜花蛇,得有我腿脖粗,钻出草丛就横着来。
我这驴车走在后头,举人老爷一家的马车跑在前。那蛇正好撞上举人太太和闺女的马,把马惊得连声嘶鸣,蹄子乱踩,偏离了官道狂奔。也是举人太太性子急,她要是再忍一忍不跳车,马夫就控好马了。”
“啊?”吉孟氏瞠目:“她人没事吧?”
老汉露了难色,也不敢再去看吉家人:“举人太太右腿折了,正在杏霖堂躺着。”哎呦,膝盖骨都碎了,当时那血流得…都叫人发晕。
“折了?”吉孟氏一时没回过神,只慌张扭头去看老头子。吉忠明倒是镇定,又追问了一句:“还有旁的谁受伤吗?”
老汉摇首:“举人家小姐没随她娘跳车,只磕破了头,受了惊吓,没什大碍。”
“你们是在怀道口那里遇着菜花蛇的?”吉忠明定了心。
“可不是吗?也就那地草高又阴湿,蛇虫多。”老汉卸下驴车上的最后一点东西:“举人老爷银钱已经付过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慢走。”
吉忠明回过身,叫了老二:“套驴车,你去县里杏霖堂瞧瞧。”黄氏也该遭点报应上身了。她腿折了正好,让然丫头伺候她,一家子也能落得清清静静。
吉俞这一去,直到夜深才归。人还没进门,等在家中的几位,就听到熟悉的呜呜咽咽声。院门一开,就见吉彦横抱着一身血污的黄氏撑在家门口。
“快快快,把人放炕上去。”吉俞拨开愣在门口的媳妇,推着老三进院,一边还回头招呼被吓着的信旻、信嘉,“你们洗洗,去信宜、信启屋里睡。”
额上包着白细绵的吉欣然,由樟雨嬷嬷搀扶着走在最后。缓了一下午,其面上神色已归于平淡。只在见到紧凝眉头正担忧的吉孟氏时,眼泪一下冲出了眶。
“奶……”
她这般,吉孟氏还真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放柔了声安抚:“到家了,没事了。屋里都已收拾好,你也赶紧回屋洗漱,好好歇息一夜。”
站在后的吉安,不着痕迹地打量吉欣然。一年半,她真是长进不少。刚那声“奶”叫得确实可怜,只有些过了。
她与她奶可是向来不亲厚。
“小姑。”吉欣然走到近前,强作淡然,但在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吉安微颔首:“听你奶的话,快回屋歇息,好好养养神,”说到此不禁轻叹,婉声道,“你娘还指着你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