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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倪凯伦看了看手机说:“等会儿,我还约了个人。”

    何露菲的车下午四点准时到了西棠家的地下车库,她停妥了车走到地库里的电梯时,看到离电梯口最近的一个车位里停着一辆黑色大车,京牌的醒目数字,何露菲经过时,不免多看了一眼。

    黄西棠那个胖胖爱笑的助理给她开的门,这会儿小姑娘也笑不出来了,将她迎进了屋子,客厅里宽敞整洁,茶几边围坐了几个男人。

    倪凯伦简单介绍一句:“律师。”

    将她带到了书房。

    黄西棠坐在里面,面无波澜,还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呆,但还算平静,何露菲心里都有些惊讶。

    何露菲摘下墨镜对着她们露齿一笑:“哟,小区门口黑压压的全是记者。”

    倪凯伦指了指椅子让她坐:“得了,你进得来就不错了。”

    何露菲笑眯眯地道:“您以为我想进来啊,我约了您在办公室谈呀。”

    倪凯伦不想去公司。

    今早上出事之后倪凯伦中午回了公司一趟,黄西棠签了字从横店寄回的那份续约合同,十三爷压在了公司办公室,没有盖公章,十三爷明确表示公司不会出资源救她了,还特别指示倪凯伦赶紧多花心思把西棠几部戏的角色安排给同公司的新晋小花欧丽祖:“这姑娘救不回来了,三五年内谁还敢找她演戏?”

    一霎之间娱乐圈翻天覆地,带着指纹血淋淋的凶器,五星酒店视频监控里的作案记录,黄西棠被公司经营了几年,已经成功塑造起来的纯情漂亮演技过硬的小花人设已经被打得稀巴烂,翻身几乎是不可能了。

    倪凯伦拍着桌子骂十三爷无情无义,马继荭正好进来汇报工作,在十三爷的办公室门前幸灾乐祸地笑了。

    倪凯伦气得脸都歪了。

    何露菲在西棠的书房里跟倪凯伦聊,快两个小时后,何露菲终于拿出手机,供出了投名状,倪凯伦一看到刘乾平的照片就明白了,皮笑肉不笑的:“我说露菲,这人你早认识吧,你怎么说你不认识啊。”

    何露菲娇嗔一句:“哎呀凯伦姐,我提前给您的消息,您用好了,值不少钱吧。”

    西棠心想怪不得,倪凯伦这两天之内推了她的好几个综艺节目,而且她的收入进了好几笔大款,都是她最近几部戏和代言的尾款,倪凯伦猛催公司财务给她转账,连财务经理都问了她一句。

    只听到倪凯伦继续追着何露菲问。

    “刘乾平哪里来的监控视频和那些公安局的证据?”

    “那段视频,不止网上的那么多而已。”

    “后面有什么?”

    “有你。”

    西棠抬起头,倪凯伦也愣了一下,那就是还有后半段,倪凯伦问:“你在哪儿看到的?”

    何露菲摸着自己指甲上的水钻:“给刘乾平的那十多分钟,是我一朋友剪出来的,我就在旁边看着呢。”

    倪凯伦炯炯的目光盯着她。

    何露菲忽然萧瑟地抖了一下,止住了话头。

    倪凯伦冷冷地道:“露菲,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何露菲叹了口气,咬了咬牙说:“他叫王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手机号我也有一个。”

    倪凯伦走了出去,随后李蜀安跟着她走了进来,倪凯伦说:“把你那男朋友的照片给这位先生看一下。”

    何露菲翻出了手机上的照片。

    李蜀安看了一眼,对着倪凯伦点了点头,倪凯伦说:“行了。”

    何露菲离开时已经是傍晚,她知道这圈子任谁要跟倪凯伦谈交易,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现在黄西棠陷进了这巨大的是非漩涡中,正是她拿机会提条件的大好时机,倪凯伦这会儿也不跟她啰嗦太多,这一趟基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可也差点没把她累虚脱了,这会儿心情不错,她一上车就脱了高跟鞋,倒车时看了一眼后视镜,已经晚上七点多了,那辆黑色的大车仍然停在原来的位置。

    七点多小地主一家过来了,一进屋子见到李蜀安在西棠家里,小地主挺惊喜的,跟他聊了几句西棠的事情,小地主四岁的儿子抱着倪凯伦家的小宝宝在地板上打滚儿,屋子里忽然充满了稚嫩的笑声。

    晚上一家人吃饭,西棠坐在餐桌上,心里居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她是倪凯伦带人救下来的,她在老家住院的那段长长的时间里,小地主在医院里帮着她妈妈忙前忙后地跑腿,没有人比身边的这几个人更清楚她发生了什么,就连今日才得知此事的李蜀安,也镇定自若一如往常,西棠自己在世上已经是孤身一人,她不在乎外界评论,也不害怕失去什么,大不了回横店重新演戏,这屋子里没有人提外面肮脏的狂风暴雨,餐厅晕黄的灯光下,只有一锅鸡汤泛着袅袅热气。

    饭吃了一半,倪凯伦接了个电话,她今天的电话都是选择性的接听,有些不得不接,有些不想接,媒体的一律不接,但也不能主动挂断,于是手机倒扣着,有时候就一遍一遍不停地震动,倪凯伦忽然对西棠说:“有点事,我出去一下。”

    倪凯伦下楼去,沈敏每隔十五分钟给她打一个电话,已经打了一下午了,没想到他能等这么久,倪凯伦刚步出电梯口,就看到人正站在地库的车旁。

    等了那么久,沈敏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仍是一贯的和气礼貌:“倪小姐,打扰了。”

    倪凯伦随口解释:“事情多,抱歉,有事儿吗?”

    沈敏点点头,客气地道:“理解,西棠的事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倪凯伦摇摇头。

    沈敏是刚从北京过来的:“孙克虎昨天就已经出国了,那份出警记录我们还在查。网络上的舆论,如果有需要配合的,您可以让人联系我。”

    “沈先生,谢谢你。”

    “西棠在不在家?”

    倪凯伦没说话,又摇摇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

    沈敏无奈地回到车旁,后座车窗降下来,沈敏低身靠在车窗边片刻,转身几步拦住了正要往回走的倪凯伦,问了一句:“倪小姐,西棠——人怎么样?”

    倪凯伦转头看了看那辆黑色大车的后座,忽然一下明白了,她不高兴地说:“赵平津是不是在车里?他自己下来跟我说话,装什么大爷?”

    沈敏讪讪地抿了一下嘴,没有说话。

    下一刻,后座车门打开了,英俊高瘦的男人扶着车门站了出来,是赵平津,沈敏赶紧走回去,站在了他的身后。

    车库里的灯光刺眼,他神色颇有些惨淡,倪凯伦瞪着他说:“她男朋友在家里,这事儿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至多就退出娱乐圈结婚。”

    赵平津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张了张口,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倪凯伦抬眼往车库暗处看了看,不远处有几辆形迹可疑的车,她对着赵平津说:“你就在待这吧,周围全是狗仔,她现在可是杀人嫌疑犯了,再来个插足别人婚姻当小三的新闻,娱乐圈也就再没有比她红的了。”

    倪凯伦话没说完,赵平津原本就惨淡的脸色更煞白了几分,他低了低头,抬手撑住了车。

    倪凯伦转身走回电梯口,按了电梯键,只听到身后不远处沈敏略有些担忧的声音:“我送您回酒店吧。”

    赵平津的声音低得听不清。

    沈敏语气忽然提高了,难得的严肃:“我已经让贺秘书改签了机票,您必须留在上海休息,今晚不能回北京了。”

    倪凯伦进了电梯,忍不住地摇了摇头,真是孽缘。

    黄西棠来给她开的门,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神色有点焦灼和惶然:“谁找你?”

    倪凯伦面不改色地往屋子里走:“楼下保安。”

    三天后,西棠带着经纪人和助理赴京。

    倪凯伦让她的助理提前通知了上海的各家媒体,当日闻讯而来的记者蜂拥而至,将机场的出发大厅堵得水泄不通,西棠也没走贵宾通道,就在旅客车道下的车,记者媒体和围观群众将她围成了汪洋大海中一个白色飘渺的小点,幸好事前是做足了准备的,十多分钟的一段路,安保和助理围着西棠一行人走了半个小时,她在机场现身的同一时刻,事件当事人穿一件白色长款衬衣,略显憔悴的姣好面容,带着口罩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照片,迅速占领了娱乐媒体的全部头条。

    她父亲和李蜀安来接的机。

    第二天,黄西棠在律师的陪同下,出现在了朝阳区公安分局。

    黄西棠的捅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经过了几天网络渐渐发酵,慢慢超出了娱乐圈的范畴,逐渐演变成了一个社会热点,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西棠的微博自注册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高的人气,哪怕是她凭借《春迟》拿下影后时创造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流量的高峰,跟现在那也是根本没法儿比,尽管当事人在事发后再也没有登陆过社交媒体,也没有发表过任何的声明,可她的关注人数一天之内就暴增了二十万,网友们排山倒海一般的赶来围观参与,所有的媒体都在跟进此事,她出现的那一天,道家园一号前的马路上挤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好几家的媒体直接在网络上开了直播。

    抵京后第一次出现在媒体的镜头里,黄西棠依旧沉默,但这一次,她的代理律师说了一句话:“法律会给我的当事人一个清白。”

    从那一天以后,黄西棠消失在了公众的视线中,她的律师一直在配合警方调查,媒体却没有办法从正规渠道挖出更多消息。

    网上的各种小道消息倒是满天飞,一天冒出一个新的爆料,有人说黄西棠是被冤枉的那视频里的根本不是她,立刻有人跳出来说指纹都鉴定过了别喊冤了,又有人说她捅人是因为情感纠纷受害方是她前男友,又有网友说那男人的脸都不敢露出来肯定是强奸吧,各种流派争论不休,但都没有拿得出什么证据,这样吵了好几天都没消息,又有人发表说他有公安局的朋友告诉他黄西棠已经被拘留了。

    四月九日,事情发生之后的第十一天,星艺公司就旗下艺人黄西棠的事件在北京国贸嘉里中心酒店召开了记者会。

    酒店安排了一个宴会大厅,当天下午,到场的记者人数大大超过了预期,一楼的大堂一片混乱,酒店不得不临时聘请了保安,又对到场的媒体的逐一登记核实,原定于三点的记者会推迟了整整一个小时,下午四点十分,黄西棠穿了一件白衬衣,由经纪人以及北京分公司的高层陪同,首次公开面对媒体,场下闪光灯的快门声响成一片,黄西棠素着脸,面容苍白,十分安静。

    发布会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

    黄西棠的委任律师出面跟传媒交代案情,修律师四十多岁,说标准普通话,不苟言笑,显得冷静而专业,黄西棠涉嫌的是一则正当防卫的人身伤害案件,事件当事人在遭遇性侵时采取了剧烈反抗的方式保护了自己,但随后即遭到了受害人极为惨烈的报复,批准公开的证据是在最后展示出来的,最后的那一部分,两张黄西棠的脸和腹部伤口的照片没有一丝遮挡地投放在幻灯片的屏幕上时,有几位男摄像偏了偏头,将头从摄影机的镜头前移开了,似乎有些不忍看,当场有几个女记者还吓哭了。

    经纪公司安排黄西棠发表了一段很短的话。

    下午五点,西棠从酒店的车库电梯出来,李蜀安等在车上,摸了摸她的头。

    西棠仍然在轻轻地发抖。

    李蜀安沉稳有力的声音:“已经过去了,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律师。”

    记者的车堵在酒店的门口久久不肯散去,西棠在车库里等了近一个小时,才离开了酒店。

    按照倪凯伦的建议,黄西棠从出发去北京的那一天开始,就开了天价给苏滟的公关团队,苏滟的人这段时间都一直在陆陆续续地对舆论做引导铺垫,好几批人分别在几个娱乐八卦聚集的网站把这一池水搅得翻天覆地,发布会后的当天晚上开始,最好的公关团队以及邀请的各家自媒体写手一起联合,从各个角度,各个热点分析黄西棠的事件,数十篇不同的稿子连着几天陆续推上了全国最热的几家娱乐媒体的头条,从黄西棠电影学院的少女时代开始写起,一直到今天影视圈的当红花旦,拼接起来的一段一段或真或假半真半假的经历,西棠被写成了一个在遭遇暴力和侵犯时不肯屈服、不畏强权、揭露黑暗、贞洁自爱,受过伤害依然努力奋斗打拼的女孩子。

    黄西棠在发布会上含着眼泪,苍白动人,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这段视频在网络上以一天十万的点击量正在不断地刷新:“事情发生的这么多年来,我的身体和精神都一直在跟这件事做战斗,我在保护自己的时候用了过激的方式,这不是一个正确的示范,我会一直配合警方的调查,希望能给所有关注这件事的观众朋友们一个真相,感谢帮助我的家人和朋友,感谢关心我的每个人,这七年多来,我一直和我自己说,现在我也想对和我一样受过类似伤害的女性说,我们不是弱者,我们也可以很坚强,我们可以战胜过去,过更好的生活。”

    西棠回了上海,闭门不出,小地主一家常常过来陪她,有时谢振邦也过来吃个饭,朋友亲人都在身边,消解了她的孤单,小区的车库出口,二十四小时都有狗仔蹲守。

    李蜀安带着女儿进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棠开始在家里招待李蜀安喝一杯茶,大概是从他带着修连樟律师反反复复地为着她的案子从京沪两地来往开始,一开始两人聊的都是案情,周围也都有人,助理,经纪人,律所的秘书,后来案情渐渐水落石出,旁人渐渐散去,李蜀安则会多留一会儿,和她聊会儿天,这段时间李蜀安为了她的事四处奔走,西棠心里若是说不感激,那时不可能的。

    西棠回来上海后,差不多每个周末,李蜀安都飞一趟上海,有时候带着女儿,小姑娘心心跟小地主的儿子俨然已经成了好朋友,两人每逢周末就在一起玩过家家,分别扮演爸爸和妈妈,两人的娃儿就是倪凯伦的儿子Jade

    小宝宝,李蜀安碰上小地主的时候多了,两人还挺说得上话,李蜀安的太太生前是搞特殊教育的专家,还是北京一所民办残疾人学校协助创办者和公益慈善家,关键小地主一说起来话来,眉飞色舞的,外人根本没法理解,就好像倪凯伦见他那么多回了,还是压根听不明白,李蜀安才见他一两次,就都能听明白了。

    在这一点上,西棠暗自佩服他。

    西棠跟倪凯伦说:“幸好我妈走了,不然出了这事儿,她又得再多伤心一阵子。”

    倪凯伦挥手铲她的头:“胡说什么呢。”

    倪凯伦知道她想妈妈了。

    人一脆弱,就会想妈妈。

    四月,北京难得的下了场雨。

    中午时分京郊的雨下得大了,春雨贵如油,湿漉漉地洒在园区的泥路上,不远处去年新栽的小树抽出嫩绿的枝芽。

    老厂区的灰色屋檐下,赵平津低头点烟,手上有些发软,打火机滑了一下,没有打着。

    龚祺看到了,立刻走了上来,用身体挡住了铁皮屋顶往下飘落在他身上的雨丝,伸出手掌拢住他手上的打火机,蓝色小火苗一闪,龚祺侧身在他耳边低声一句:“刚刚传回的消息,事儿办妥了。”

    赵平津取下烟,平静地点了点头。

    龚祺请示着问:“小敏哥下午从河北回来,想问您——”

    “让他当面跟我汇报。”

    “好。”

    那天夜里高积毅是半夜三点多收到的消息。

    一个朋友往他的手机上打了个电话,高积毅迷迷糊糊着接了,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了,胡乱几句将人打发了,坐在床沿想了半晌,慢慢地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外人不明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是兜在了这圈子里的人,稍微一想,就想全乎了,高积毅点了根烟,披着睡衣坐在床头,捏着手机看了一会儿,伸手拨电话。

    “舟子,是你?”

    赵平津淡淡回了句:“还没睡呢。”

    高积毅心头直跳:“你丫的能耐大了。”

    “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

    高积毅媳妇儿被吵醒了,翻了个身模模糊糊说了一句:“你们哥俩有什么话不能天明后再说?”

    高积毅站起来朝主卧的卫生间走去:“你当心点儿吧,出门带着人。”

    赵平津应了句:“知道了,睡吧。”

    沈敏当晚一整夜都在柏悦府,当天夜里两人十点多回到的家里,赵平津倒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洗了澡还进书房看了会儿文件,快两点时,他从书房走了出来,沈敏坐在他家的沙发边上泡茶,赵平津不说话,取过一杯喝了,两个人都点了烟,赵平津搁在烟碟上,只偶尔吸一口提神。

    沈敏看了看表,快三点了。

    前期部署都是他按照赵平津的指示去做的,一切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等结果。

    没到四点就来了电话。

    沈敏挂了电话,回头递了个眼神给赵平津,两个人心头一时卸了重担,疲倦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涌了上来。

    这会儿沈敏电话又响了,沈敏看了一眼:“是朗佲哥。”

    方朗佲也是一夜没睡,赵平津接了电话,两人简短说了几句,本来孙克虎这件事儿,赵平津不愿意拖累人,原打算自己扛,方朗佲坚决没让,黄西棠是在他们婚宴的酒店楼上出了事的,赵平津明白他心思,握着手机说了声:“二哥,谢谢你。”

    方朗佲在那头沉默了一下,答了句:“你也别太难过了。”

    电话挂了。

    赵平津对沈敏说:“天快亮了,别回去了,客房睡吧。”

    两个人都熬得双眼通红。

    沈敏点点头,拿了手机往房间里走去,回头看了赵平津一眼:“有什么事儿我叫您,躺会儿吧。”

    沈敏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严重失眠,西棠在北京召开记者会的那天下午,沈敏交代贺秘书停止了他的工作,他也没离开公司,就待在办公室,沈敏忙完了,敲门进了他办公室,正看到网络视频里律师陪着她离开。

    沈敏瞧着那律师有点眼熟,忽然咦了一声,问赵平津:“这是老修?”

    赵平津点了点头。

    修连樟是北京市律师协会优秀专业委员会委员,近年来代理的均是国内军事的能源,土地等诉讼仲裁案件,而且此人低调不爱出风头,一则普通的民事伤害案件,又牵涉到娱乐圈,黄西棠即使出再高的价格,也不太可能请得到他。

    他跟李蜀安在成都一起进修过,进京工作后跟钱家关系不错,因此赵平津跟沈敏,一年也见他个三两回。

    第二天,李蜀安的秘书将那份完整的视频送到了沈敏的办公室,赵平津那天在家里休息,沈敏送过来的,赵平津闻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蜀安送来的?”

    沈敏点点头。

    赵平津说:“我昨儿打电话给他要的。”

    沈敏看了一眼他的脸色,问了一句:“傅大夫来过了吗?”

    赵平津点点头。

    赵平津看了看他的神情,沈敏站在客厅里,不知道该走该留,赵平津指了指沙发:“坐吧,看看。”

    沈敏看到走廊上那一段完整视频监控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孙克虎已经完了。

    黄西棠是被人抬出去的,他们说内脏都破了,人都不敢抱起来,倪凯伦带来的人从茶几下扯了一块地毯,把她放在上面。

    客厅里一片寂静,播放器静止了,电脑屏幕上变成了一片黑,沈敏自己看得不忍心,动手关闭了播放,赵平津全身都僵硬了,沈敏抬手扶了扶他的肩膀,赵平津簌然抖了一下,牙根又咬紧了。

    沈敏徒劳地试图安慰他:“都过去了,她现在都好了。”

    赵平津抖得不成样,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让我自己待会儿。”

    沈敏咬牙切齿地忍着,忍着忍着也红了眼,明白自己心里的惊痛根本不及他的千万分之一,他不敢走,怕他伤着自己。

    赵平津说:“小敏,求你了。”

    沈敏矍然一惊,不敢再留,起身离开了。

    周末高积毅约了赵平津在会所里打牌,这会儿整个京城的圈子都在议论老孙倒台的事儿,高积毅进来时候,赵平津已经坐在桌面上了,他对面的是跟孙克虎一个大院里的崔腾飞。

    高积毅坐到了赵平津的下家,崔公子正说到兴头上,唾沫横飞:“老孙这一次可真是龙王庙走了水了,据说当晚的警力全部外调,防止走漏风声,当天夜里三点多进去的,没到一个小时,就全解决了。”

    高积毅扫了一眼赵平津,他完全没听见似的,靠在椅背上,人有些松散困乏,正面不改色地码牌。

    高积毅对面的是卫戍区的老吴家的孩子:“孙家这几年也空了吧,那两位上了,孙家那也迟早的事儿,唉,舟子,上回老孙的司机开那俩600,在中治大厦门前剐蹭了谁的车来着?”

    赵平津给高积毅扔了张九条,淡淡地应了句:“粟家那台老式皇冠。”

    小吴笑嘻嘻地说:“老孙的司机蹭了人不说,还直接下车把人司机揍了一顿,这可把人老帅气的呀,办公室秘书的告状电话都打到我爸这来了。”

    高积毅听完乐得不行。

    这时服务员上来上酒,几个人止住了话,崔腾飞左右看了看:“舟子,你丫搁这儿喝牛奶?”

    赵平津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乐意,你管得着啊。”

    高积毅赶紧按住了自己杯子,没让人往里倒酒:“唉,他那破胃,都是自己哥们儿,我最近也查出肝脂肪,哎,服务员,来杯橙汁!”

    西棠从北京回来的那一天晚上,倪凯伦打了个电话给刘乾平。

    倪凯伦打那个电话的时候,西棠鼓着一双红彤彤的眼坐在她的身旁,刘乾平的助理接的电话,自然不敢承认,只一直干巴巴地笑着说是倪凯伦误会了。

    倪凯伦冷笑一声说:“让乾哥接电话吧,我又不骂人,他心虚什么呢。”

    倪凯伦说了几句,挂电话之前冷冷地抛下了一句:“告诉刘遂心,我们西棠还是她多年的影迷呢。”

    电话里那个**女人声音铿锵有力,这仇,结是结定了。

    刘乾平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脸黑得似锅底。

    这回他可结结实实地吃了个大亏,孙克虎和姓王那小子将他摆了一道,将那段视频剪了一半开了天价卖给他,只说黄西棠杀了人后逃走了,因此在娱乐圈沉寂了好几年,他根本不知道还有后半段。

    倪凯伦打完电话,黄西棠还坐在沙发上愣神,很多很多年前,西棠第一次见到刘遂心,是在北京的一次颁奖典礼后台,那时刘遂心也还很年轻,却已经提名过金棕榈,西棠太喜欢她的表演了,也没敢上前说话,那时绝不会想到有一天,要跟年少时的梦想和偶像,为现实利益争得头破血流。

    一道一道的光芒的在她眼前熄灭,明星都不过是任由人操控的木偶,原来娱乐圈背后各种利益集团的厮杀,才真正残酷而可怕。

    她是品牌珠宝与腕表的代言人,巴黎时尚社交圈的宠儿,早早就有人说了她将接替韩国那位女星,成为第一个担任亚洲区全线代言人的中国内地女明星,只是谁都没想到菲比大帝忽然看上了黄西棠。

    倪凯伦这一战打了败仗,她跟苏滟对这事最是恨得不行,苏滟是那个巴黎品牌的忠实拥趸,这一次丢了代言,她俩比西棠还心痛,发布会取消了,菲比当晚就离开了上海,两个人用英文在倪凯伦家里的客厅整整骂了十分钟,西棠捂着Jade

    的耳朵关上了儿童房的门,不知道她们后来做了什么,一个星期后,品牌在上海召开了新品腕表多维体验活动,诸多大牌明星纷纷到场助阵,在联合采访区,一个记者拿到了麦克风,提问活动中盛装出席的刘遂心:“请问刘遂心小姐,听说黄西棠捅人的事情是您爆料给记者的,因为黄西棠本来要成为品牌的大中华区全线代言人?”

    媒体区顿时一片哗然,场内一片无法停息喧闹鼓噪之声让紧急救场的主持人都原地站了两分钟。

    上台谢幕全不由人,仿佛只是一个瞬间,这些娱乐圈金粉细砂的浮华又都离她很遥远了。

    西棠从北京回来后,由于当事人孙克虎直接出了国,并未提起法律诉讼,西棠这边也不愿意再惹麻烦,所以这一段纷纷攘攘的闹剧最终警方也没有立案,新闻的热度也会有一个周期,五天后,郑攸同高调宣布结婚,女方是著名演员大美女伍美瓷,伍美瓷还大他三岁,男女双方知名度极高,求婚的各种浪漫细节宣传铺天盖地,迅速地把黄西棠的新闻热度掩盖了。

    西棠在家里打电话给他,还没开口说话,郑攸同就说:“西棠,谢谢我。”

    西棠说:“谢谢你。”

    郑攸同说:“来巴厘岛喝喜酒啊,别害怕,我给你配一桌保镖保护你。”

    西棠知道他一直关心她的新闻,只说:“去你的。”

    事情发生的一个多月后,西棠辞退了新助理,她最近几乎足不出户,也基本用不上司机,加上没有收入,要再一直支付司机的薪水实在勉强,黄司机跟她说:“黄小姐,我本来就不应该领您的薪水,赵先生给我的薪水,已经足够多了。”

    西棠知道,她一直给黄哥开的工资,只是普通的明星助理的薪资而已,甚至比不上阿宽,太委屈他的身手了。

    他工作起来,事无巨细,尽心尽力,而这一份忠心,其实并不是奉献给她的。

    西棠将助理阿宽租借给了何露菲。

    阿宽陪了自己两年多,这孩子脾气好,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跟各路片场工作人员都能打好交情,其实越是大牌的明星,越不好伺候,倒不是说大牌明星多刁难人,而是在这一行做到顶端的艺人,其实在真正入戏时,都饱受角色的心理困扰,西棠自己好几次在拍摄期间,整个人阴沉得不行,下了戏拉着一张脸谁也不理会,每当这种时候,连她经纪人都不想搭理她,阿宽最难得的就是有一份陪伴,无论她情绪怎么样变化,都不会多嘴过问,依旧每日给她煮各种养生汤粥。

    西棠舍不得离开她。

    何露菲正式签约给了倪凯伦,那一天在西棠家的书房,何露菲当场收了黄西棠一个全新的凯莉包,拿走了西棠的两部戏,她跟国视的合约今年中旬到期,国视把全部的好资源全都给了章芷茵,她早已经不满多年,她不想续约,要求签约给倪凯伦。

    往这边走动得多了,何露菲跟西棠也慢慢熟悉起来。

    有一天倪凯伦逗她:“你那北京小男朋友呢?”

    何露菲撇撇嘴:“崩了。”

    倪凯伦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知没知道你这么利用他?”

    何露菲叉着腰:“他开车走五环道儿上,被一群地痞流氓抢了包,包里有重要文件,这关我什么事儿?”

    倪凯伦又说:“听说你很早出道时就快要结婚了,是章芷茵抢了你男朋友,还让你流产,这事是真的?”

    何露菲生气时也是鲜活的美人:“你管别人那么多事干嘛?你娃儿的爹是谁,你不如先告诉我?”

    西棠在一边哈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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