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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潘安蜷着被子往独孤默的怀里蹭了蹭,亦如赶走所有寒气或者恐惧,抿了冰冷的唇:“说不上来,就觉得今晚的灯玩得不是开心。”
“不是有姑姑在,你就觉得有趣吗?”
躺在床上不好摇头,但是那个孩子还是努力地摇了一下头:“可姑姑终究不是父母啊,我挺想阿娘生一位像姑姑那样有趣的妹妹给我,但我还是多了个弟弟。”
没错,李婵娟赶着元月诞下的那一胎,一如既往还是儿子。按照王家的“贝”字辈名谱,取名为“賨”。
独孤默很细心地察觉到了潘安的处境。这个敏感而缺爱的小男孩蜷缩在他怀里,他的臂弯则变成了慰藉他一时的摇篮。
“潘安啊,表兄也如你没有娘,她在我八岁的时候就离开我了,我也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可我不为此而觉得独孤,你难过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开心。你虽是王家的养子,可一样是你父亲牵着手入宗祠将名字录在宗谱上的孩子,父母对待亲子也并不能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也难免薄厚,你现在所拥有都是王家带给你,你应该想如何回报父母以及让自己活得愉快,而不是一味地认为自己寄人篱下,别给自己心里堵得慌,若你爷娘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他们也会不开心。”
“是,潘安知道了。”
糯糯的声音仍显得有些低落,像一个挨了夫子训的学生。
独孤默敲那小子的脑袋,微柔地嗔:“别把不开心的事想太多,不然脑袋容易像鲜花一样枯萎哦。”
“表兄,你从长安来,那长安是什么样子呢?”
潘安眨着明亮的眼睛,好像那亮光要流淌在这黑夜里。
“嗯……长安像菜畦地。”他想了一个最恰当的字来形容,“晨钟暮鼓,两市繁华,南来北往的异域商旅赶着一峰峰骆驼穿过明德门,一串串银铃荡成歌,西市的渡口渡来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都给长安引进了许多宝物:西域的胭脂马,大宛的血汗宝马,快得像风一样;吐蕃来的蒲桃颗颗黑亮饱满,沁入嘴中有甜甜的丝凉;波斯的珠宝香料散发着安神益气的香,像是花圃中睡着了一般;尼波罗国进贡的波棱菜,红色的根养着绿油油的叶子,跟红嘴绿鹦哥似……我们也与他们分享大唐的珍物,倭国学习我们的文化……”
自安史之乱后,那遥远的丝绸之路逐渐停滞不前,但人就是这样,总喜欢讲繁盛时期的故事,独孤默只当这个小男孩是向往长安,将异域珍物一样样描述出来满足他的憧憬。
其实潘安从不关心长安如何盛世如何好玩,认真地听着,想像中渐渐模糊起一位面容嫣然而五官不真切的姐姐:她骑着胜花的胭脂马,波斯的珠宝在她身上叮当佩响,口渴了有吐蕃晶莹剔透的大葡萄,饿了能尝到尼波罗国进贡的波棱菜……
这也只是潘安美好的幻想而已,念起幼时流落入长安的阿姊,大胆地想像她能过得这般好。哪怕从前,姊弟俩穿的是芨芨草编的草鞋,腊月寒冬的天气里踏过结冰霜的草地,冻得僵红的脚趾像是已经从本体脱落般失去感觉,尽管如此,脚步千万不能停下来,运气好的话能采到野菜给病重的母亲充饥,她不能再啃野草了。
潘安稀薄的记忆里,母亲逝世在那个寒冬腊月,没人知道她是病死的还是饿死的。随后阿姊被那无情的败家父亲换钱卖去长安,潘安追了大半条山路拼命地唤“姊姊”,跑破了芨芨草编的鞋,小石子像图钉一样扎进脚板,脸上大颗大颗的眼泪在掉,脚下一串串踩出红色的脚丫印。
那年,潘安四岁。没有母亲,没有姊姊,父亲还骂他是野种,他便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