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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记得商音说过这句话。
王越临走的时候,商音叫他们先走,谎称有绣帕遗落,因为是贴身之物,所以很自然地留了下来“好好找”。
王遇送客之后,对着一片一片坠下来的夕阳发闷,小酌了杯酒,忽而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以为是贴身家奴,于是,厚重的言辞闷闷感叹:“瞿老呀,人到中年了就是这天上的夕阳,一掉下来天黑了,人的眼睛也闭上了。”
身后的女声带着复杂的情绪,幽幽地响起:“您的身体还是硬朗得很,莫说这不吉利的话。”
如此之音,让王遇瞬变成了运作中的推磨,冗长而缓慢地回过头,眼中闪过的惊讶像天边明灭的星光。
“……商……音……?”他几乎是断续地呼唤出那个名字,还带点疑问,如果是没听说过“商音”这个名字的人在一旁,根本不知道王遇在唤些什么。
商音的嘴唇翕动,像是齿间咬着黄连一般苦涩,迟迟说不出话,该怎么呼唤眼前人他才会应答?
王少监?王公?还是别的什么。
不等自己二度开口,王遇忽而大唤:“瞿老!”
那位老奴应声待命。
商音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了,没想到王遇是吩咐屏退下人。
他的手微微颤抖,往炉铜下添了点火候,然后铺几块香甜的梨放到炉片上,“你坐吧,为……为父烤梨给你吃。这是长安出名的哀家梨,在……在益州还没有呢。”
话勉强连贯,却是极力地掩下哽咽。
那些塞在商音话匣子里的质问,此时几乎要被那一句“为父烤梨给你吃”化为虚有,耳边能听见的声音,只有那噗嗤迸溅的梨汁声。
原来,父亲不是不认女儿,而而是不在公众场合上认女儿。
可是,这二者本质,要计较些什么?
商音安静地啃了两块梨,胃里装了点东西进去,有了东西垫底,心里才没有那么难受。
“你跟歆儿是同一日生辰,今年都二八年华了,我们都以为你只活到了八岁。”王遇眼框早已湿红,忍住眼泪却是一串鼻涕涌出来,“那一年,衙门命我们去认尸首,你舅舅他们已丧命在贼寇刀下,料想你也是凶多吉少。上次在街坊,其实为父已认出你了,后来我去查了下户籍,雅颂乐坊的伶人,对吗?”
商音的视线投在父亲身上,恰巧看见他抬袖拂过眼角皱纹里的泪,所有的不甘瞬间转变为心酸,低声道:“是。被乐班搭救后就跟着他们去了渝州。几天前因受难而刺激起过往种种,在来见您之前,我已见过了阿姊,阿兄,就连阿娘去世的消息我也知道了。”
王遇着实惊讶,他还以为,自己是她在这长安寻的第一个亲人,不料,却是最后一个。
“就连雍王……喔,不,现在是当今的太子,我也见过了,而他,本应是我的夫婿。”她淡然地补充,仿佛是在叙诉着某件不相关的事情。
王遇在那一瞬如是被人击中要害般隐隐生痛,不敢看着女儿,颤抖的叙诉无异于作案人自首:“是我……是我决意让歆儿替你嫁过去。当年……当年玄宗皇帝定的亲事,说要封你为郡王妃,可是……可是那时都是你出事的三四年后了!”他无奈仰天长叹,“世上只有等着出王妃的家族,哪有拿不出王妃的人家啊!我只能嘱咐歆儿,死死咬住商音就是她的乳名,要当王妃的人就是她……大婚当前的男女是不兴见面的,皇家是金口玉言的天家,无论如何都会混过去,不知道是怎么,郡王见都没见过歆儿,就像是识破了假新娘一样,后来歆儿也只是被纳入王府。”
王遇的最后一句,藏了种似有还无的失望,让人感觉到,王歆做不成正妃,这个父亲当年是气到跳脚的。
“因为当年他在我身边留了一位婢女,他收不到婢女的联络消息,自然知道歆儿不是我。”商音冷冷地说,拨开了王遇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