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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地排列,黑压压沉下来,仿佛要一口吞噬世上的草木生灵。
郑王府在永嘉坊,此时府外跪列着几十张黑脸,是雅颂乐坊的人,也是李适的逼迫之计。
独孤默在不远处,看着雍王下了仪仗,缓缓走入郑王府。
李邈正与忘忧作乐,丝竹管弦,舞乐不休。有人通报雍王来访,李毛一扬,才悠哉悠哉地退去歌舞。
四下无人,两位王爷身边只站着自各的侍卫。
“我的庶长兄啊,今儿东风刮得够猛的,都把你从雍王府刮到我郑王府来了!”李邈几分玩笑,摆手扇风说风凉话,话中的“庶”字将李适的心头刺更扎深几分。
李适知他向来不客气,“不只是把我刮来了,也一并把某个乐坊的人刮来了。为兄上门来相商战事,却听说二弟关押了一名乐伶。”
“一位秋娘杀了我的爱马,她一条贱命不值一提。”卑贱的命,在李邈手里就如蚂蚁一般渺小。
李适漠视。
李邈笑得阴险,不紧不慢的语气像是在炫耀:“西部边防的兵权,不过几日我便伸手等父亲下诏赐兵符,委以大任。不好意思,委屈你这个兵马大元帅了。”
某人一开口,差点说的就不是人话。李适心中聚集的忿恨如抽丝剥茧,一触即发。他打定主意猛然直立,抽刀怒喝:“李邈,你敢!”
刹那,兄弟间隔的桌案响一声木裂的哀嚎,华丽的紫玉宝刀入木三分。
耿不疑跟谨终脸色微惊,小心翼翼望向粗脾气爆发的李适。
李邈毫不示弱,狠话不留情面:“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置原是父亲允诺我的,半年前,你不过凭着郭子仪的光,担任挂名元帅,在名义上统军平定了战乱。如今郭子仪功高震主,父亲已经动了削他兵权的念头,你没了中流砥柱坐镇,又是一个无名分的贱妾肚里爬出来的皇子,没有母族的拥护,我有何不敢!”怒话间,他的唾沫喷出千里之外。
“就为你暗自抓捕的无辜乐伶;就为王府门前跪的那几十个乐伶;就为你的宝马两月前踏死长安百姓,你就不敢!”三连接的呵斥,李适的语速急厉又软和下来,“近来多事之秋,父亲若是知道这些,你难辞其咎。”
两番不分伯仲的对峙,僵持不下。
李邈的目光移到桌上的紫玉宝刀,木案的伤口同爱马的伤口如出一辙,在细嚼李适的“马踏死人”那句,明白大半。
“我知道了,父亲赐我的爱马,原来是你杀了它。”
“我不否认。”杀马之人,回答得义正言辞。
两位侍卫的目光各自投向自己的主子。
谨终欲吭声阻止李适承认,已然来不及。他没想到李适会干脆利落地承认,等于暴露了野心,赤裸光明地展开东宫之争的较量。
而耿不疑则准备好劝架的动作,因为李邈暴躁起来与疯马无异,真怕他会拔出木案上的刀插入李适的胸膛。
就在两位侍卫各揣心思时,窗外的骤然风雨代替了屋内的风雨,落下的大雨如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被握住把柄的那方只能息事自保,弱势地松了口:“耿不疑,去暗牢,放人。”
耿不疑遵命退下。
李邈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心腹告退前跟李适互换了一个浅显的眼神。
郑王府外,昼雨才歇,屋檐瓦角断断续续坠下雨滴。
李适走过幽暗无光的逼仄小道,其中有一农夫持扫帚佯装清地,低声道:“主人,属下原想祸水东引,不知引错方向,害曲娘子受苦。”
“掩护身份,多加留意。”
一条不起眼的暗道,脚步不曾停过,话已连贯完毕。
李适来到轿撵,归去。
轿厢内,谨终处于外座,警惕路上没有异常情况后忠言道:“大王,那马是陛下亲赐之物,您方才承认杀之,实在欠妥。”
那个声音阴森森地回答:“若牵连的是别人,也不用着走这一遭。”
“至于商音小娘子……”谨终欲言又止,十分不解,“大王大可直接要求郑王放人就是,您何故要提政事激怒他再添一层恨意。”
李适嘴角微扬,像笑,可目光毫无喜意,“谨终,一个想成功的人,不能将软肋示于敌人面前。想成功救人,就要揣着糊涂装不相干。”
谨终豁然开朗。
路程已过一大段,再过下一个转角,李适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平民衫袍跳下马车,与相反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