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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的折子,他要斥责,后来发展到,若有文官没有将当日送抵宫中的文案处理好便私自归家,罚一月俸禄,而今,罚奉超过三次者,直接罢官。
头上顶着如此重压,众多文官们却无一人胆敢喊屈,毕竟人家三朝老臣都只因为说了一句丞相的不是而死得不明不白,他们这些不受国君待见的文官要敢顶撞丞相,不是嫌自己脖子长得太结实了么?
因而,日日只得埋着头在政务院拼命办公,归家后躲进自己的卧房内将所有的窗户门扉都关紧了,才敢一边累得直骂娘一边让侍女或小妾给自己舒展筋骨,并在心里暗暗地将丞相即墨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
但时间一长,当这班文官们习惯了这样的忙碌,习惯了又快又好地处理完手头的文案,习惯了每一抬头便能从为了方便他们递交文案而洞开的门扉处看到里面或凝眉沉思或奋笔疾书的丞相的侧影,当他们因为效率提高而不必很晚回家的时候,他们的心中,不管情不情愿的,又都对这位新丞相有了新的看法。
撇去他得天独厚的出生和皇上的宠信不谈,就事论事,他的确是一位克己奉公,兢兢业业的好丞相呢。
念至此,他们的心中又不约而同地萌生了一种新奇的自觉:如此说来,那配合他这样勤奋理政的我,岂不也是一位克己奉公,勤于政事的好官了?以前,这样的恭维听得多,自己却从未有过这样的自觉,而今,随着这种自觉的萌生,他们的心中,又都泛起了无数陌生却又舒服的,类似一种叫自豪情绪的喜悦泡泡。
这日傍晚,即墨晟在政事堂处理完案上的最后一本折子,将书桌收拾好,起身伸展了下有些酸痛僵硬的四肢,缓缓向书房外走去。
刚刚迈出门槛来到外间,“丞相大人。”身旁突然响起的轻唤将他惊了一跳。
他处理政务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断思绪,因而令外间那些文官处理完自己的文案离开之时不必跟他告退,而他又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政事堂的,便习惯了这离开前空无一人的寂静,今日这一惊之下,他又自觉有些好笑,即便有一两个文官自愿留下比他晚走,也不足为奇吧。
转身看清眼前人时,他微微一愣,拱手道:“十九殿下。”
一身浅紫波浪纹官服的北堂嵘几步来到跟前,笑得明朗,拱手道:“丞相大人,惊扰了,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即墨晟怔了一下,这才忆起,月前,已经封王的十九皇子北堂嵘未经许可擅离封地,来到雪都烈城与其旧日在街巷的琴师书友一起饮宴玩乐,被北堂陌发现并捉住。次日,北堂陌在朝上问众臣此事该如何处置。北堂嵘背后无靠山,昔日,与北堂纵之妹北堂静又过往甚密,故而臣子们猜测皇上这次不能轻饶了他,便纷纷进言,说北堂嵘枉顾政策法规,理应严惩。
北堂陌听了半晌,突然点名即墨晟,要他替自己做个决断。
即墨晟当下说,北堂嵘乃是皇亲,他身为臣子,断不敢代皇上为此事做决断,不过倒有一个建议可供皇上参考。十九皇子北堂嵘私离封地潜入都城,的确有违法度。不过,究其动机却很单纯,并无大逆不道之谋,念其经纶满腹,才高八斗,望皇上看在人才难求之份上,法外开恩。可令其在朝中任事,将功补过。
北堂陌当朝应允,授北堂嵘中书令一职,令其在政事堂向丞相领责,职在替皇上草拟圣旨,组办每年选拔人才的春闱和秋闱,协助丞相一起处理文案和督察官员。
北堂嵘欣然受命,当夜便赶回自己的封地交接事宜去了。
即墨晟忙了月余,竟将此事忘在了脑后,今日见他出现在这里,方才忆起,当下回礼道:“十九殿下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侍君,若说互扶互助,那是自然,要论关照,却委实愧不敢当。”
北堂嵘见他说得诚恳,便一笑免了这些俗礼,道:“即墨公子,以前你我少有来往,我却愧受你两番相助之恩,今日在此等候,实是,特地来向你致谢的。”
即墨晟微微皱眉,不解道:“两番相助?我何曾……”
北堂嵘这次却笑得有些赧然,道:“那日,在太子宫花亭下,我与令表妹虞小姐正进退维谷,即墨公子突然出现,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也使我有幸得以与虞小姐相识,故而,即墨公子于我的两番相助之恩,是确有其事,非我错认。”
即墨晟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了然,当下便也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无心插柳,无功受禄了。举手之劳之事,十九殿下既已谢过,便无需挂怀了。”
两人寒暄几句,天色已是不早,便各自作别。
宫门前,北堂嵘看着那在广场渐行渐远的英挺背影,心中泛起一种十分复杂的感觉,以至于他牵着骏马却一直伫立在道边静静地看。
即墨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幼喜欢交际,接触的人不在少数,但不管是贫贱的抑或高贵的,不管是平庸的还是睿智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他这样奇怪的感觉。
他给人的印象,是高傲而冷硬的,但当你跟他说话的时候,却又能从他的一言一笑中感觉到他切实的柔软和温和。站在他面前,你会因为他无形散发的冷峻迫人气息而想要远离他,但他事必躬亲以身作则的处事风格,却又让人相信,他其实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他的嗓音总是那样的清爽柔和,一如他的眼神也总是那样的淡漠疏离。
或许,可以这样来形容他。他像是平楚四月刚刚溶化的冰雪,足以滋润万物却仍带着让人不能接受的温度。他像是盛夏刮过草原的风,有着花草交织的醉人气息却也带着令人窒息的狂烈。他像是初冬天空聚集的第一层铅云,人们期待从那飘下的洁白雪花却也憎恶它挡住了持续一秋的灿烂阳光。他更像一把高悬却仍未开封的宝剑,已然有了使万众俯首的气势,却还未划开那一道开天辟地的锋芒。
他怔怔地立了半天,回过神再抬头,广场上早已空无一人,他自嘲地一笑,又叹一口气,心道:北堂嵘,你何时也开始喜欢妄自揣测了,你才与他见过几次面,有过几次交谈,便这样自以为是地去揣度人了。不管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终非是你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