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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劝阻道:“殿下,莫要犯浑……”
燕晟劝阻的话尚未说完,祁王的箭已然离弦,不过几息就听见一声马匹哀鸣,而后轰然倒地。
燕晟探头去瞧,只见身后尘土飞扬,风如刀子一般挂着耳朵和眼睛,马车颠簸得燕晟视线一片模糊,胃里如同吞了几条活蛇一般翻滚不休,为了不呕吐,燕晟紧闭嘴巴,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而在这几息的功夫,燕晟又听到祁王的弓弦绷紧又放松而后便是箭羽破空而出,不久便是穷追不舍的锦衣卫被迫从马上掀下,倒地不起的呼痛声。
马车持续加速,冷硬的风灌入燕晟耳朵,搅得他脑袋一团浆糊,然而他依靠在祁王身侧,听着祁王长弓放空的声音,却莫名心安。
明知道自身处于被锦衣卫追捕的险境之中,燕晟却有心思想,祁王骑射的本领果真不凡,寻常人在飞速行驶的马车上迎着冷风,站稳脚跟还能睁开眼睛已经不易,祁王却能百发百中,往日当真小瞧祁王了……
燕晟胡思乱想着,忽然头被猛地一摁,塞回马车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燕晟听到耳边一道凌厉的风声刮着耳边划过,燕晟震惊地睁开眼睛,却瞧见一支冷箭穿透马车,钉在内壁。
不等燕晟反应过来,忽然一片青丝如瀑布一般散落到他头上,柔软的发尾扫过他的脸庞,蜿蜒得铺满他双膝,幽幽的瑞脑香从精心保养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如蝶般扑鼻而来。
原来那支冷箭打掉了祁王的玉冠。
祁王没心思去管自己披头散发,气急败坏地将燕晟塞入马车,咒骂道:“混账东西,谁让你把头探出来的,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燕晟仰头望着祁王的怒容,却觉得怎么都瞧不真切。
他记得初见祁王的时候,那淡漠的眸子中写满了明哲保身,为了撇清自己,祁王毫不犹豫地以文字狱将他丢进诏狱。
然而今日他却仿佛触碰到祁王那部分藏得最深的一部分真实,那颗被虚伪、狡诈、伪善等等包围的赤子之心。
燕晟看着殷承钰的背影,恍惚间仿佛见到先帝一身通天冠服,于天地之间昂首而立,那背影遥遥切切,仿佛从未走远。
燕晟的心砰砰直跳,仿佛回到年少时初见先帝的时候。
那时候辽王于江陵作乱,波及数省,声势浩大。而后先帝亲征辽王,途径潜江。当时湖广布政使为了撇清自己与叛王的瓜葛,在守地选出几位秀才发檄文,声讨辽王。而这几位秀才当中,便有神童之名的燕晟。
燕晟没想过先帝会亲自看他们的檄文,更没想过会召见他们。
面圣的机会千载难逢,别说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连布政使自己都心潮澎湃。
燕晟随众人穿过层层的盘查,经过条条关卡,终于步入先帝的大营。高高飘扬的旗帜与纪律森严的将士一方面让他热血沸腾,一方面又让他胆战心惊,他觉得自己或许能够一飞冲天,有恍惚觉得自己渺小如尘埃。
三拜九叩大礼过后,只看到一双精美的玉带皮靴缓缓走来。陛下亲自扶起布政使,说道:“当年太祖有言,朕是大梁的天,而百姓是大梁的地,今日布政使甘为人梯,让天地沟通,乾坤相辅,可谓功在千秋。”
布政使连忙推辞,燕晟耐不住好奇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好与先帝的目光相接。先帝的双眸深不见底,仿佛一双黑洞将燕晟吸了进去,一时间忘了低头避让。
这般失礼冒犯的举动,先帝身旁的太监如何能容忍,责令燕晟跪下,按住他的脖子,便要让他低头,然而燕晟年少成名,心底也是有自己的脾气,竟然就那样直视陛下,脖子没动分毫。
先帝与燕晟对视片刻,先帝高抬贵手,让太监退下,说道:“小小年纪颇有胆识,这么硬的脖子,这么犀利的文章,不如朕封你为‘小御史’,如何?”
那时候燕晟年少,无知无畏,并不知那是多大的恩典。然而随着史书读的越多,对皇权的敬畏刻在骨头里,那一日的场景在头脑中翻滚数百遍,愈发庆幸,更是愈发感激。
那是他将效忠的君王,不同于楚灵王的暴戾,不同于楚怀王的昏庸,他的君主是天下明君,而他愿为他的君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可惜先帝早逝,他期待的君臣佳话,尚未开始,便腹死胎中。
燕晟嗅着沾染在他身上的瑞脑香,觉得全身燥热起来,那点早被磨灭的热血忽然燃了起来,把他对这个王朝冷却的心暖了过来,那些横陈在心底的绝然和无望如寒冰一般融化,露出深埋已久的希望与期许。
他寻到命运对这个王朝最后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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