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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死,朕愿意死在娇娇手中。”梁醒朝燕起微微一笑。
燕起觉得他这样信任自己,倒还真有点亡国之君的潜质。
父亲与梁醒的矛盾一直激化到了立冬那日,听说他已经忍无可忍地接触其他皇族,打算换个傀儡了。
可就在立冬那日,燕起被把出了喜脉。
梁醒兴奋地抱着燕起,喜上眉梢道:“娇娇,我们有孩子了!”
燕起高兴不起来,有了孩子,意味着梁醒会死。可惜她身边都是父亲安插的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燕起没办法舍掉这个孩子。
梁醒说:“近日与岳丈大人闹得不甚愉快,不如将岳丈叫入宫中小聚,也让他看一看外孙。”
他大概是高兴傻了,叫燕起父亲入宫,无异于引狼入室。但话已经出口,那些暗桩也都听到了,燕起若阻止,必会让父亲恼怒。
梁醒啊,你若不这么信任我就好了。
燕起抚摸着小腹,心中无比酸涩。
燕起父亲进宫那日下了很大一场雪,白雪皑皑,覆满了皇城内外。
因顾忌燕起怀着身子,大雪天不好移动梁醒将小宴安排在了坤宁宫旁边的显庆殿。
“微臣拜见陛下、娘娘!”燕起父亲行了一礼,却没等梁醒说平身就站直了身体。
他是个武将,生得高大威猛,光是站在那里,气势就威严无比。
梁醒言笑晏晏地让他入座,似乎真的不在意他的无礼与冒犯。
旁边的乐师起奏,丝竹绕耳,倒真有点其乐融融的样子了。
“听闻岳父大人爱酒,宫里近日新酿得一批好酒,值此佳时,岳父何不与朕共饮一杯。”梁醒笑着说道。
有宫娥捧酒上前,放于案桌上。
燕起父亲倒了一杯,却只放在鼻尖闻,并不饮,似笑非笑地评道:“是好酒。”
此时燕起才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而她腹中的孩子只是这场鸿门宴的借口。
这时父亲从位置上起身,将那杯酒递到了燕起面前,“女二儿出嫁的时候,爹都没送过你,现在这杯酒,爹亲自倒给你。”
是毒酒吗?燕起看着杯中那澄净的酒水,第一反应竟不是害怕,而是担心。
担心如果梁醒真的打算今天毒死她父亲,那燕起喝下后,他便也活不了了。
燕起伸出手,要接过那杯酒,却被另一只手夺了过去。
梁醒道:“皇后身怀有孕不能饮酒,这杯酒就朕来陪岳丈大人喝吧。”说完,一饮而尽。
燕起担心地望着他,生怕他下一刻就吐出一口血来。
梁醒回望了燕起一眼,悄悄在案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这才安心一些。
父亲见那酒无毒,放声大笑,豪迈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饮酒。也许在他眼里,梁醒终究是没有勇气毒杀他的。
酒过三巡之后,殿外忽然传来烟花声。梁醒笑着看我,向父亲解释道:“皇后最喜这个,我们不如出去观赏一番。”
父亲已经喝得半醉,面色酡红地摆了摆手。
梁醒道:“燕武醉了,扶他下去休息。”
戴礼快走两步到她父亲身边,只见寒光一闪,父亲猛地大喝一声,一脚踹飞了戴礼。
燕起这才看见父亲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此时鲜红的血液正汩汩流出来。
“大胆竖子!焉敢算计本侯!”燕起父亲虽身中一刀,但他体格强健,竟拔出那把匕首,挥舞着就朝梁醒劈来。
戴礼飞奔过去,抱住了他的脚。燕起父亲反过身去,在他后背上连扎好几刀。
梁醒抱起一个大瓷瓶,就砸在燕起父亲脑袋上。
外面的烟火接二连三,将这里的血腥厮杀声都掩盖了。
我看见父亲手上的匕首正朝梁醒刺去,下意识地,她飞奔过去挡住了这一刀。
“娇娇!”
燕起听见梁醒大喊了一声。
燕起醒来时,事情好像已经走到了结局。
在许多人酣然入梦的那个夜晚,梁醒完成了一件足以让他铭记史册的事情。他九死一生将她父亲诛杀于那个夜晚,又连夜派暗卫刺杀了她的几个兄长。
第二日上朝时,百官们见到的不再是那个病弱苍白的傀儡皇帝,而是浴血重生的真正帝王。
后宫被重新整顿了一番,那些她父亲安插的暗桩悉数被拔光。其中以坤宁宫最为严重,半数宫人都被带走了。
已经有好多天没见到梁醒了,因此有些拿不准他将怎么处置。那天夜里刺的那一刀,在她的小腹上留了一道浅浅的伤疤。
可笑燕起苏醒的第一天,还曾焦急地询问太医:孩子有没有事?
太医诚实地告诉了燕起,原来她从未怀过身孕,那都是梁醒安排的,为的是松懈她父亲的警惕。
燕起说不上高兴还是失望,高兴的是她没有失去一个孩子,失望的是原来梁醒也是在利用她。
后来宫人们告诉燕起,梁醒追封了一个姓戴的人为忠勇王。
忠勇王就是戴礼,他本是梁醒身边的护卫,在道观护他安危。也许在登基为帝的那天,梁醒就开始计划如何对付我父亲了,因此将戴礼带进了宫。
可惜戴礼没能看到如今的功成名就,那晚他身上被捅了十几刀,当场死亡。
过了好多天以后,梁醒终于来见我了。此时的他一扫从前的病态,反而显出十足的精神头来。燕起才明白,原来他病得那样重,也是装给旁人看的。
往日燕起的话总是很多,而梁醒则是默默倾听。此时他坐在面前,两两相对,竟无一人肯开口。明明只是一段时间没见,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了他的脸上,燕起注意到他额头上冒出了一颗小痘痘,忽然就忍不住笑了。
朝臣连番上奏要他处死这个反臣之女,他这几日着急上火,想必也不好过吧。
梁醒对燕起总是心软,直到这个时候,他还安慰,“万事有朕,你别怕。”
燕起靠在他身上,看着阳光中的烟尘在飞舞,伸出手想要去接,却什么也没接到。
燕起知道他这次保不住自己了,但能有他这句话我很高兴,至少这一腔真心没有错付。
燕起父亲活着的时候杀了太多的人,也得罪了太多的人。如今他死了,作为他的女儿,那些世家大臣又如何会放过她呢。
即使梁醒愿意为了她同他们抗争,可燕起也不愿意他因为自己寒了忠臣的心。忠勇王的棺椁还未下葬,燕起是不得不死了。
燕起这一生跌跌撞撞、怕这怕那,最终落得这样的结局也算意料之中。
李元修这些日子想必是累极了,躺在床上睡得很沉。燕起最后一次在心中描摹他的样子,随后掏出了藏在褥子下的毒药。
按燕起原来的想法,是想安安静静地死去,如同秋叶飘落一般。待明日梁醒醒来,若有心就给她留一个全尸,若无心那就算了。
可燕起万万没想到,这毒药入喉,腹部竟然是绞痛不已。她疼得全身都抽搐起来,喉中腥甜,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梁醒被燕起的动静吵醒了,焦急忙慌地喊太医,责问她为什么犯傻。
此时燕起已经没办法回答他了,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大块大块的红色,心中着实懊悔留给他的最后一面竟然这样狼狈。
燕起的遗言是,如果有下次,绝对不选毒药。
五更鼓响,皇后薨。
民泰五年三月,有朝臣上奏广开后宫,遴选秀女,绵延皇嗣,帝应允。
七月,各地参选秀女送入皇宫备选。
交泰殿中,年轻俊美的帝王独坐在龙椅上,目光轻阖,垂手摸着膝上一只肥胖的猫。
底下的秀女们含羞带怯,不胜娇柔地等待着帝王的垂怜。
然而皇帝连头都没抬一下,这是不中的意思。
一旁的太监见状拉长了声音,“赐花,撤!”
这一组秀女便只好灰心丧气地离开,换了下一组的秀女。
那膝上猫儿忽然喵呜地叫了一声,跳到地上,绕着一个嫩绿色的裙裾转圈,欣喜地叫个不停。
皇帝抬眸望过来,眼底满是笑意,声音低沉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那秀女倒也奇怪,不卑不亢脸带笑意地回答:“民女燕起。”
“娇娇。”皇帝缱绻地念了她的名字,似有无限情意。
燕起独宠后宫的那些年,有些宫人嚼舌根,总说她与前皇后很像。皇帝垂情于她,不过是把她当作替身。
燕起却并不恼怒,只是抱着猫看着庭院中灿烂的春花,浅浅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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