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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这一路走下来,要走五六里的山路,跟乔楠行军的艰苦程度也差不多了。尤其是天寒地冻的,乔琳感到自己的鼻涕都飘在风中,脸腮冻得硬邦邦的。
哥哥没上大学之前,还能一起回老家,她跟哥哥斗斗嘴,打打架,这一路也就没那么辛苦了。而且,乔楠回家就是干苦力的,重活根本不用她和姐姐沾手。可现在只剩下自己了,乔琳倍感艰辛孤独。
“反正这老宅子又没人住,为什么还要贴春联啊?”乔琳哈着冻僵的手,顺便将鼻涕吸了回去。
“只要咱老乔家还有人在,那就得有点儿过年的样子。”乔建军又刷好了一张春联,吩咐道:“去外面贴上!”
爸爸脑子里总是装着一些不可理解的想法,乔琳无法反驳,将手缩进羽绒服袖子里,只用几根指头夹着春联,感叹自己命苦。乔建军也知道孩子遭罪,但就算孩子有怨言,也得跟着他回乡祭祖。这是乔家、李家的根,孩子们必须牢牢记住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
在乔家屯,乔建军遇到了不少乡亲,几乎每个人都要打听一边,另外两个孩子怎么没一起来?乔建军不厌其烦地解释,女儿在美国、儿子在部队。末了不忘补充,女儿是公派生,儿子在比赛中得了第一。
老人们未必能听得懂,但都露出了“哇,好厉害”的神情。乔建军隐隐有些得意,但告诫女儿:“也就今天炫耀一回,以后可不要逢人就说啊!”
“逢人就说的明明是你好吧!我什么都没说!”乔琳不服气地说道。
“我就是高兴啊,嘿嘿!”乔建军贴完最后一张横幅,将门一锁,说道:“走吧,去看你爷爷奶奶。”
当年把乔琳送到乡下的时候,奶奶、姥姥都想把她养在身边。李兰芝对乔家屯的硬件设施很是担忧,才把乔琳送到了姥姥家,让她得空翻山去奶奶家。但是乔琳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她对奶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爷爷、奶奶的坟墓是大前年哥哥考上大学时翻修的,在一片坟茔中显得很气派。乔建军很恭敬地摆贡品,乔琳很乖地拔去坟上的野草。忘了是谁告诉她的,在某邻国的语言中,“扫墓”即为汉字词“伐草”。乔琳觉得很形象,因为每次跟爸爸来上坟,她的任务就是把坟头的野草清除得干干净净。
乔建军摆上了一碗饺子,一盘糕点、水果,又撒了两杯酒,然后一边烧纸,一边说道:“爹,娘,老二看你们来了。建媛(姑姑)那丫头昨天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梦到你们了,让我替她烧个纸。她还在德国写书,说明年一定回来看你们。你们别生她气啊,她虽然在外头,但一直记挂着你们。”
“璐璐很有出息,考上了国家公派生,在美国深造。那孩子从来不用我操心,我倒是老担心她学习太累,别累坏了身体。你们要是挂念她,就拖个梦给我,或者给她。”
“前两天俺娘给我托梦,说想见楠楠。本来打算带他一起来的,可是啊,你们大孙子现在是军人,得保家卫国。前几天,在军校的比武中,楠楠拿了第一。你们想想啊,能上军校的都是精英,楠楠能在他们当中拿第一,那该多厉害啊!他这孩子从小就皮,但是该拼命的时候从来不含糊,我老担心他会出事,你们多保佑他吧……”
一叠纸烧完,乔建军停了下来,用袖子摸了下脸颊。
“老爸,你哭啦?”乔琳原本呆站在一旁,听着爸爸跟爷爷奶奶汇报,可是老爸一哭,她就有点儿慌了。
“没有,山风太大了。”乔建军眼睛红红的,拉过乔琳,朝着墓碑说道:“爹,娘,这次又只带琳琳一个人来了。刚出生的时候跟个小猫崽似的,很多人都说养不活,让我们早早扔了拉倒。可你们舍不得,娘硬是用一口口米汤把她救过来了。你们看,现在长得多俊!跳舞很有天分,学习也跟上来了,年后也进重点班了。你们要是活着,该多开心啊……”
“老爸……”爸爸一哽咽,乔琳也想哭了。
“这一年咱老乔家过得顺风顺水的,一定是你们二老在天上保佑我们吧?你们放心,这三个孩子我都会好好养,老乔家我一定好好撑起来。以后,也多照应咱家吧!老二给你们磕头了!”
乔建军跪在坟前,“扑通”一声磕了下去。乔琳一慌,也跪在了地上。乔建军很快磕完头,看着女儿哭笑不得:“女孩子不用磕头的。”
“我知道啊,可我也想给爷爷奶奶磕个头。”
上完坟,父女俩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搭车回港城。忙活了一大早上,才是上午十一点多,太阳升到头顶,照得人暖洋洋的。
“琳琳还记得奶奶吗?”
“嗯。”乔琳将手插进兜里,回头看了爷爷奶奶的坟墓一眼,说道:“我小时候在奶奶家闯过祸。大奶奶家里做门匾,放在院里晾干,我一下子就扑上去了。结果那一身衣服全毁了,大奶奶的门匾也弄坏了。奶奶一个劲儿跟大奶奶道歉,哥哥把我拽回姥姥家了。”
“你小时候闯的祸一点儿都不比你哥少,很多时候还是你哥帮你兜着。”
“嗯,那次哥哥还跟大奶奶说,是他的不是,他没有教好我,如果怪就怪他。我也不记得自己说啥了,只记得哭了。”回想起童年趣事,乔琳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乔建军默不作声,看起来有点伤感。乔琳见状,便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撒娇道:“我还记得奶奶门梁上挂着一个筐子,里面有糖,还有点心。我每次去奶奶家,她都爬到炕上,把筐子勾下来,给我拿好吃的。我吃得很开心,奶奶就坐在我旁边笑。她总说自己牙口不好,不能吃甜的,所以都是我吃的。”
乔建军静静听着,小女儿描述的奶奶,他再熟悉不过了。无论对孩子,还是对孙子,老人家的做法都是如出一辙。
寒冷的北风吹过辽阔的田野,冰冻的河水反射着耀眼的光。乔建军站在山顶上,看着脚下的故乡,一时间神思恍惚,思绪乱飞——
明明昨天还是个孩子啊,怎么一眨眼,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昨天还在父母身边嬉笑,怎么今天就半弓着腰,给他们上坟来了?
归乡,归乡!每次归乡,都是提醒自己老了一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