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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号,对于韩淑珍来说,是一个灾难日。
那天中午,她冲进洗手间,就见言婉蜷缩在地上,单臂吃力的撑着身体,孕妇裙的下摆有鲜血溢了出来。
“孩子……”言婉脸色煞白,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呜咽,止不住的泪水仓惶滑落。
那天,副驾驶座位上坐着何承光,何煜把车开的很快,遇到前方堵车,在鸣笛之后,会狠狠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转眸看向后车座,管不了太多,只管快车开往医院。
后座位上坐着病恹恹的梅红,言婉脸色白的吓人,韩淑珍也是在车上抱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究竟有多瘦,鲜血顺着她的腿蜿蜒流下,这辈子她还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鲜血,她抬手给言婉擦,但那些血却越流越多……
那一刻,韩淑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姑姑,求你答应我,一定要保住孩子,求你了……”到了这个时候,言婉神智在云海里漂浮,但却紧紧的抓住韩淑珍的衣服,用微弱的声音执拗的坚持着。
韩淑珍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了。
到了医院,言婉被送进了手术室,何煜无力的靠着墙,全身都是血,抬起手,手心上尽是黏腥。
一滴泪,不觉砸落在掌心里,和上面残留的鲜血不知不觉间融合在了一起……
姐姐?言婉竟然是自己的姐姐,老天爷不仅给言婉,也给何家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走廊上,何承光抡起拳头,狠狠的锤着胸口,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他张着嘴试图找回他的呼吸,当他终于寻回呼吸时,有一道呜咽声从他的喉咙里滑了出来,“韩勇,韩勇,都是你这个王八蛋……”
韩淑珍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泪水浸湿了她的手指指缝,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言婉昏迷了将近一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肚子……
尖叫声在那一刻冲破了喉咙,“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趴在床边刚刚睡着的韩淑珍抬起头,只觉得痛苦交加、冰火交加,脑子沉沉的,宛如大海行舟一般,飘浮间仓惶无助到了极点。
言婉巨大愤怒的声音从喉咙里嘶吼而出,“韩淑珍,是你对不对,是你在汤里下药,让我失去孩子的,对不对……”那天吃饭前,她和孩子一直好好的,偏偏吃饭途中,她的肚子忽然骤痛,不是韩淑珍捣鬼是什么?
面对言婉的无情指责,韩淑珍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她已经无暇去顾及自己有多狼狈了,弄掉言婉的孩子,她有一种虚空的解脱感,如果之前她对言婉的身世还有一些自欺欺人的不相信,但是面对那个成型却是畸形的胎儿,她觉得自己手脚瞬间被冰寒覆盖,前所未有的冷席卷着她。
那天言婉说了很多,她像一个疯子一般,口不择言,只知道发泄自己的哀怨和怒气。
言婉说恨她,怎么能不恨?孩子是言婉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怀上的,现在因为她被堕掉,言婉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病房里,何沉光抹着眼泪站起来,无言的离开,不是因为自我救赎,而是因为他没有勇气,他在生活面前感到恐惧和害怕。
人生是一种承受,它需要信念去支撑,何承光丧失的就是信念,因为他从不曾真心待人,没有爱,就没有所谓的勇气和坦荡。
他一直在埋怨杨静婉当初弄丢了他的女儿,其实真正害得他和女儿骨肉分离的是韩勇。
韩勇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如果当初女儿不丢,如果他在龙广辉夫妇车祸身亡的时候,联系上美国的言家,或许言泽昊就不会到江苏寻亲而收养言婉,那么言婉自然也无法认识何俊峰……
这是他的罪孽。
耳边不时传来言婉传来竭斯底里的嚎叫声,“你们把我的孩子拿来,装回去,装回去……”
堕掉的孩子能装回去吗?就像他犯下的所有错,能从头再来吗?
何承光拖着虚软无力的双腿,一步步离开病房,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这就是他的人生,一步错,步步错……
当知道言婉身世的那一刻,宛如五雷轰顶,那么深沉的切肤之痛,但他又能挽回什么呢?一切都已经晚了。
因为言婉是他的女儿,所以他不忍心看女儿悲痛欲绝,可他和韩淑珍他们给了龙子昕那么多不公平的待遇,她何尝不痛?
躲在男洗手间里,何承光忽然蜷缩成一团,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敢想言婉在知道自己爱的何俊峰是自己的亲叔叔后,会是怎样的一场生死浩劫?
是自责,是愧疚,是悔恨?原来,人只有在低头的时候才能够看清楚自己。
在狰狞的现实面前,他终于如梦初醒,感情不是穿不透的城墙,当感情被痛苦包裹,最终会以消耗彼此的热情为代价,一步步走向毁灭。
何承光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得到杨静婉的爱,就是不幸福,就是人生中的一大失败,其实幸福就在他眼前,是他怨天尤人没有牢牢抓住,于是他的良知被自己亲手蒙上了污垢,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在他将自己的不幸福怪罪在他人身上的时候,他的人生往往走到了穷途末路,当他在二十四号这天推开男洗手间的窗子,纵身一跃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明天就是龙光辉夫妇的忌日……
天,空荡荡的,仿佛在叹息,呼吸间,有一种解脱,来自于灵魂,他就像是被人丢进了漆黑的无底洞,那么黑的沉郁之色,仿佛在转瞬间就能将一切尘埃落定。
……
平安夜和圣诞节,原本都是国外的节日,但它却在近几年间无声席卷着中国,伴随着生活节奏提高和各种压力侵扰,国人对悠闲娱乐的钟爱度更是与日俱增。
十二月二十四号,江州市的大街小巷,尤其是各大商场和购物中心,处处可见圣诞装饰,节日气氛浓郁。
这天,何承光却在医院里选择了跳楼自杀。
这天,天仍是阴沉的可怕,似是在演灾难片一般,情绪已经准备好了,只待随时爆发。
这天,何煜跪坐在地上,看着毫无声息的父亲被白布蒙上全身,伴随着担架抬起,何承光的手臂垂了下来,松松的悬在担架边,一下又一下的摆动着,摆动着……
眼泪从他的眼角溢出来。
仿佛经历了一场最古老的前尘旧事,恍惚半生,不确定曾经那些走过的路都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犹如陌生。
其实,他有点恨父亲,有点恨母亲,更恨的是自己,因为在某一天里,他把自己给弄丢了。
……
鑫苑,茶水间。
龙子昕用紫砂陶罐煨上叶,茶水滚腾时,清香扑鼻,她已经戒茶有一些日子了,因为言泽昊的到来,她在退烧的情况下坚持给舅舅煮茶。
还不到下午三点钟,外面天色暗的可怕。
二十五号是龙广辉和杨静婉的忌日,所以这些年龙子昕都没有过圣诞节,家里自然没有任何的节日气氛。
何俊峰接到何煜打来的电话时,一句话没说,挂了。
何承光跳楼自杀,管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