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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城中物资缺乏,沈雁归下令,要避免所有不必要的浪费,烛火灯油要紧着绣院用,现下她的房中,也只点了一盏烛台。
火苗闪动,她被黑暗包围,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信封放在床榻上,青霜挡眼一瞧,她识字不多,那个字她倒是认识。
“火?”
“不是火。”
青霜盯着瞧了半天:“天王老子来了,这都是火。”
“是灯。”沈雁归食指在信封上补了一笔,“是灯半。”
青霜看不出来灯半,“什么意思?写了一半的灯?”
沈雁归扬眉点头,“嗯!”
“咋了?外头缺墨吗?干嘛少写一半?多小气啊。”青霜一边说话,一边伺候沈雁归将信件理好,服侍她躺下。
“缺墨……”沈雁归失笑,怎么会缺墨呢,“你这丫头,半点不解风情。”
“这跟风情有什么关系?”青霜瞧着自家小姐这一年变化着实太大了些,竟还懂风情了。
“我给王爷写了一个月半。”
青霜脱口而出:“胖?”
“月半是相思,灯半亦是相思。”
“……”月半明明是胖,怎么就成相思了?
青霜瞟了眼自家主子,火不是火、非说是灯,月半不是月半,强说是相思,王妃而今染了文人习气,愈发爱胡说了。
搞不懂搞不懂。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沈雁归念着甜斋的《折桂令》,怀中抱着那一沓信纸,仿佛景明就在身边,“他知道,他都知道。”
房间灯熄灭,青霜躺在外侧,她听着“时”不“时”的,打了个哈欠,道:
“他知不知道,奴婢不知道,但是奴婢知道,王妃若再要在灯下用功,要不了多久这双眼睛便得要瞎,到时候就看不到王爷咯。”
“你这张嘴呀!难怪王爷总说要给你嫁出去!”
沈雁归摸了摸信纸,宝贝一番,将它们放到枕头下,而后侧着脑袋看着青霜,似从前在闺中时,小姐妹谈心,“破山央着王爷给你带了句话。”
“他~”青霜想起他当众的拥抱,面上微红,“能同我说什么?”
“看样子某人是不想知道。”沈雁归拢了拢被子,哎呀一声,闭上眼睛道,“睡觉睡觉。”
青霜不信王妃会就这样睡着,等了一会儿,真真儿没了动静,忍不住小声嘀咕,“真睡着了?”
“昂,真睡着了,某人不想听,我只能憋死我自己。”
青霜害羞,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小手在被子里扯了扯沈雁归的衣裳,“小姐。”声音小而促。
沈雁归只当没听到。
“小姐~”青霜就差将嘴放到沈雁归耳朵里。
“他这种人有什么好?”沈雁归故意道,“教你骑个马,还得要收你三十两,心黑得嘞,咱不能要这样的,而今城中危急,逆流而上皆是真英雄,随便挑一个,不比他差。”
“你且选着,到时候回京,咱给他封个大将军,你也当将军夫人,好不好?”
“不好。”青霜毫不犹豫拒绝,“他他、他那三十两后来还我了,还、还补了奴婢三百两。”
“哎哟,三百两将你收买,非破山不可了呀?”
“嗯!”青霜嗯的很是坚定,还特意补充一句,“非他不可。”
沈雁归不怀疑青霜对破山有情,但是先前她以为破山变节,立马斩断青丝,十分果断,并不像是情根深种。
这会子非他不嫁,倒是让沈雁归有些捉摸不透了。
“为何?”她想了想,“你知道江秋影的事情真相,所以原谅他了?”
“嗯~”青霜摇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的,都是为了……”她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词,“大局。”
“奴婢不是非他不嫁,是觉得除了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青霜歪着脑袋靠着沈雁归,“成婚从来不是两个人的结合,是两个家族,娘家是底气,似绿萼这般能干,还时常担心回京以后,会被陆家人瞧不起,便是因为她没有娘家,奴婢出身差不说,还不识字、没本事,若要嫁个陆家那样的大户人家……”
她叹了口气。
“还有我给你撑腰呢。”沈雁归道,
“纵然有王妃,打铁还需自身硬。”
沈雁归还以为她要发奋图强,结果青霜道:“还是父母双亡好,家中又无兄弟姐妹,也没什么妯娌间乱七八糟的事情,清静。”
“……”
青霜是真的很认真在思考自己的婚事,“没有别人,那他的月例便都是我的。”
沈雁归:“……”八字还没一撇呢,先打人家私库主意了。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青霜抱着沈雁归的胳膊,“我没有绿萼姐姐的雄心抱负,不想闯什么事业,我就想待在小姐身边,从小丫鬟变成老嬷嬷,偶尔借您的势,狐假虎威,没人敢欺负我。”
“我瞧着王爷舍不得跟您分开,破山也不会跟王爷分开。”
“那我跟他简直是绝配!”
跟破山在一起,是为了不跟自己分开。
沈雁归也不知自己而今是怎的,情绪轻易便能起来。
她伸手揽着青霜,“傻丫头,你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同我绑在一起。”
“可是小姐,我就是个傻丫头,我要是嫁给别人,不在您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就当我自私、不思进取,就想赖着您,你就让我赖着吧,行不行?”
青霜嘟囔着,贴着沈雁归撒娇。
沈雁归眼眶莫名湿润,“行,怎么不行呢?”
“何况他也喜欢我呀,我不吃亏的。”
这丫头,总是叫人一会儿感动、一会儿捧腹。
“不吃亏。”沈雁归摸着她的脑袋,“他也不吃亏,你也不吃亏。”
卧房之中,祥和安宁,卧房之外,风声鹤唳。
绣院绣娘连夜做出来五十双皮手套、五十件襜衣,黎明时分,五十名殇夫遮面、套手,整装出发。
车轮辘辘,仿佛碾在人们心上。
一车两尸,一队百人。
沈雁归闭着眼睛数着,一趟、两趟、三趟……
天明之际,殇夫回院,城中在送行队伍行过之处,撒石灰、熏艾叶,又半个时辰,一声锣响,宵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