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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君寒抬眼瞧着那轮不知挂了多少春秋、轮回了几番沧桑的残月,往思那些尘封的岁月。
“你爹我前半生的确挺倒霉的,所以不得不将自己淀入尘埃,从最深的地狱里爬出自己的路,那时我心里最清楚的一点就是这世上原本就有太多的不公平,想活命就不能听天由命,很多东西只能夺来,在你自己性命堪忧之际,没有更多的东西值得考虑。”君寒晃了晃酒坛,目光落进坛里,正好瞧了一轮嵌浮在坛中清液里的残月,“我之所以这么认为,其实也是因为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其实比性命还重要,我宁可在自己的路上一败涂地死无全尸,也不想做其他人的笼中困兽苟且偷生。”
讲出这话时,君寒突然对身边这个少年生出了无比惋惜的怜悯之情,似乎很可惜这个少年的命运被他握在手里。
念及此,君寒眉头无端一蹙,连心弦都紧了几分。
假若如今他和易尘追异位而处,他恐怕依旧会拼命反抗鬼星残魂施予自己的命运。
可这个少年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这样,很不公平……
易尘追没有君寒那样腥风血雨的经历,活至今日也不曾体会过他义父昔年被命运灌饮的残酷——故他心里虽有哽咽,却终究无法真正体会君寒心底的感受。
舒凌也曾对他说过,君寒无数此从地狱深渊里爬回,也无数次从刀尖上舍命回魂,当时易尘追还无法想象像他义父这么厉害的人,这世上哪里还有能将他逼进如此绝望境地的地方——直到他亲自在西境经历了一遭生死绝境、直到他义父今日亲口对他说起这些过往的惨痛……
君寒思忖了片刻,大概终于还是愿意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敞开几分心扉,“这天下有无数人痛恨我屠灭仙门之举,若仔细掂量,他们如今对我的恨意大概比不上我昔年对仙门的恨意。”
“为什么?”
君寒右手拎着坛子,展了左手掌心,将那枚曾经深深剜开了他的心的摧噬灵脉的纹符亮在易尘追眼前。
“因为这个。”
那纹符像是烙印一般刻在君寒掌心,色泽暗浊幽黑,连照阴渠的月光也无法映明一二,很像是囚徒黥面的耻辱,然而易尘追却是今天才第一次看见。
易尘追抬手托住他义父的手掌,细细打量了他掌心这枚奇异的纹符,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是什么?”
君寒收回手来,淡淡道:“昔年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巽天掌门给我刻下这个纹符,用来噬毁我的灵脉。”
所以那时仙门在君寒眼里便是一群道貌岸然、虚情假意且优柔寡断的家伙,秉着所谓“道义”虚情假意的留君寒一命,却又暗里动手脚摧毁他的灵脉,想把他当作残兽饲养压制。
而且他们很愚蠢的不懂“施恩”之法,生生把君寒这个本可避免的仇敌驯养成了与他们不共戴天的野狼。
“仙门收留我是因为我母亲的一些特殊缘故,但他们也不会授我功法,所以早年我为了修复灵脉、提高修为常年混迹在鬼市之中,活的……猪狗不如——反正就我当时的情况而言,这世上基本没什么好东西。”
那个时候的君寒,大概就是完全沐浸在仇恨与耻辱之中。
说到这,君寒突然又想起了点好玩的东西,便似是忍俊不禁的轻浅一笑,转过眼来,眉眼含笑道:“当时掌门每天把我关在书阁里抄书,我抄了……大概有二十年的典籍,每日抄典籍之前必须先抄三遍门规,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巽天那三百六十七条门规的顺序,他们期间还改过八次,添过三条新规,其中专有一条针对我,就是禁止任何弟子私下和我动手——这事是掌门他儿子有一次来招惹了我,我俩在后山打架,差点打进禁地,那次我们两个都被掌门给抓去戒律堂领罚,各挨了三十鞭子,之后就新定了这一条。”
“……”
那次君寒和宫云归都还小,大概也就十岁刚出头吧,那时的宫云归还没有多少仙门世家的君子范,闲来无事还总喜欢去招惹君寒。
其实在五岁之前,君寒和宫云归的关系也还不错,那时君寒对整个仙门也都还抱着童真的喜爱,既不仇视仙门,也不痛恨掌门,而宫云归天生是个上善若水、包容万象的博览心胸,便也不会像其他弟子那般对白毛的君寒抱有某种未知的恐惧。
那时他俩还能玩在一块,也曾一起修炼喂过招——那大概是君寒在仙门中唯一可称得上是无忧快乐的日子。
但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仙门的一切在君寒眼里就都变了味,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谎言”的诡雾,也真正让君寒明白过来,他在这世上其实孤苦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