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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皇帝,后来又选择了一次,可选择的却不是你。”老赵剑仙毫不客气地说道,也不怕九歌剑突然暴起横削了,毕竟过来此方天地之时,小赵便说过打不过但跑得过。
丝毫不记得了如今的赵道君已经是实打实的神游。
“于是你不开心了,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花草虫鱼,你当然会不开心。”老赵剑仙抽丝剥茧地说道,“可是你修的剑道,要改变了你的性子,要你灭人欲,使你不能自然地发泄,于是你将这一份不开心埋下,以至于越积压越沉重。”
“我说了,老孤,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你在感情上自卑了,最后你将这困实质化,化成了这北离最西之地的方寸,这凉州的慕凉城,将自己困在其间。”
年少的老孤,年少的洛清阳,或许天资很强,放在江湖上或许可以意气风发。
可是对上北离最大的门阀——萧氏皇族的景玉王萧若瑾,天资便不够看了,身世这种东西不是天资可以弥补得来的。可知穷苦二字,束缚了多少东西。
当今的北离皇帝,用权力的威力,将以尊师忠君的他在武道上闯出来的骄傲轻易碾碎,他的年少有为在皇帝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就算冠绝于天下,一如二十年前的叶鼎之,或者八年前的李寒衣,都是身怀绝世武功,一样打不穿天启城,就算威胁得一时三刻,最终也是被解决的下场,只不过解决手段有硬有软,对应的下场便有好有坏。
一己之力对抗国家机器,是很不理智的行为,更何况是北离这种气数未尽的国家。
洛清阳也察觉到了师妹的叛逆,不愿嫁到皇家,可随之而来就是叶鼎之的破入,少年草莽江湖意气夺走了不曾离开过影宗,被陛下赐婚的师妹易文君的注意。
彼时的易文君似一张白纸,纯洁素雅,且美艳不可方物。哪里接触过那叶鼎之从草原带来的狂野之息,越缺什么,越渴望得到什么,尝到叛逆的那种禁忌新鲜感,被突如其来的草原少年感染勾出。
洛清阳只能生吞苦涩,这份凄凉的感情强压入剑中,挥剑九歌,对着易卜说出:“但,师妹,不应该成为影宗的牺牲品。”
可他洛清阳怎就甘愿成为易文君爱情的牺牲品。
孤剑仙少言寡语,就像风化了的巨石,横亘与老赵对面,被他桌面茶盅的热气蒸着,却看不出来丝毫的波动。
老赵剑仙不懂怎么评论这种行为,是深情?像,又不像。是无私?是,又不是。
对宣妃的感情,一直存在,且为其在慕凉城“守身如玉”。但老赵知道这不过是老孤不甘的执念。
对易文君的无私?可凄凉凄凉,分明凄凉剑意处处都透露着不开心,有不开心,便是有私心。
老赵剑仙很想当着老孤的面问问这是爱吗?但又想到,如果这都不算爱,那只能算是老孤自己一个人的悲哀。
即便就算是这样,老赵剑仙依旧不愿意用“舔狗”二字来形容老孤,以赵御贞他一个外人的视角,洛清阳对感情是很伟大的,只不过努力错了方向,伟大也就一文不值了。
所以老孤才会隐隐羡慕,道剑仙与雪月剑仙这样,没有那种狗血的曲折,第一眼便看对眼了的,便定了终生。
“寂寞寒窗空守寡,凄凉沙漠渐涨潮。”老赵剑仙继续对着如浇筑雕塑的老孤说道,“宣妃如今在天启城,也许也算得上是寂寞寒窗空守寡。”
“能配得上寂寞二字的,兴许也就只有凄凉二字。”老赵剑仙叹了口气,说道。
也只有凄凉,能与寂寞登对。
(注:因为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中,“窗”的部首不是严格的宝盖头,而是穴字头。故而下联小吴也放宽了“凄凉”二字的偏旁不是严格的三点水,而是两点水。)
沙漠凄凉渐涨潮,沙漠缺水,与涨潮本应该毫无关联,可凉州沙漠因为一人的牧凄凉如水,日渐起伏涨潮弥漫萦绕慕凉城。
使其变成了一处禁地,若不是没了选择,商队们更喜欢绕过这慕凉,走三顾城那边。
身畔的仙女姐姐听了老赵剑仙这番如话本小说一般的描述宣妃、叶鼎之、萧若瑾与洛清阳的故事,有些回味,小赵剑仙从握住的手感觉到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只好在识海内苦笑。
孤剑仙依旧不发话,场面很是尴尬,老赵剑仙不曾碰到过如此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老孤硬如磐石,老赵剑仙自认为没有那种让顽石点头的能力。
只好侧了侧头,视线扫过了洛清阳背后的那一架编钟,用手指了指好奇出声道:“老孤,那个,我可以看看吗?”
“道剑仙可自便。”终于,老孤搭理了一下老赵剑仙,艰涩机械地说道。
老赵剑仙如负释重,也不知道说了那么一大通,老孤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便让小赵剑仙放下仙女姐姐的手,起身走近那编钟前。
很熟悉,犹如上一辈子,老赵在博物馆所见到的,曾乙侯墓所出土的战国编钟。而曾乙侯墓,就是位于楚地。
“想不到,两个世界还是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识海内,老赵剑仙感慨了一句,“老孤居然是动音律的,我还以为他僵硬得如岩石,没有一点兴趣爱好呢。”
祖籍楚地的洛清阳,会有一架楚地特有的乐器编钟,也说得过去。
老赵剑仙看着一个个铜钟,手痒得像过年到亲戚家拜年的熊孩子,不翻箱倒柜一通就不舒服。
弹指扣向最大的那一个钟,“当”一声古朴苍凉的声音,响彻慕凉城,那跪坐着的花旦脸谱转向道剑仙的方向,可编钟的主人却不曾被这声音引回头。
一声突兀的钟声,老赵也自知一时的手痒搞得失礼了,一脸歉意地回过身,抱歉地对着老孤的背影,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哈。。哈哈,老孤你还有此雅兴,喜欢弹奏编钟。”
李寒衣,看着被老赵控制的自家夫君如此失礼,光看面具看不出喜怒。
终于,慕凉城寒舍的主人举起茶盅,啜饮了一口,那被茶水所润过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少了几分疏离感,说道:“道剑仙,可知我楚国的文圣,大夫屈原流传的绝唱。”
“无韵之离骚。”老赵剑仙接过话茬说道。
茶盅被轻轻放下,老孤又是一阵沉默。
屈平原所着的《离骚》确实没有韵脚。
沉默了一下之后,老孤继续说道:“屈子《楚辞》,九歌篇章,有一首国殇。”
“楚地乐音,铿锵悲壮,非大力打击之乐器,不可有此等音效。”孤剑仙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感情。
“所以,这编钟,是老孤你弹奏国殇所用。”老赵剑仙手抚过这些大小编钟,轻声问道。
背对着他的洛清阳,对着李剑仙微微颔首,道:“李剑仙,道剑仙,可知慕凉城的历史?”
花旦面具微微摇动。
“不知。”道剑仙温润的声音回复道。
“作为离国西面雄关,为天武帝雄踞于此,守国门的,是虓虎将军,我先祖,洛泽。”洛清阳说道,“为何慕凉城不住人,因为城中留着当年守官的将士,八万楚军孤魂。”
“日夜为报君恩,虓虎将军麾下的八万楚军。”
“无棺椁,无墓穴,还在其不曾有人收敛的尸骨之上建成一城。”老赵剑仙沉默了片刻,敬重佩服地说道,“乃守国之殇魂。”
孤剑仙沉默点点头。
“有什么凄凉,敌得过国之殇。”李寒衣也颇有感触地说道。
“道剑仙,以你望气之发,远观整座慕凉城,是否有晦明盘旋?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便是此等国殇凄凉,外人踏入此间,多有不适。”
“国殇的凄凉。所以,洛某于此,除了以凄凉磨剑,每日也敲奏一曲国殇,慰藉楚地将士。”孤剑仙好像与二位剑仙交谈之下,找回了语言功能,不再如一开始一般艰涩。
老赵剑仙不语,手指离开了编钟,目光忽而停在了编钟之上交叉挂着的双剑,又失礼地摘下一柄,拔出鞘。
“这是?!”剑出鞘,无铁器铿鸣声,剑出三寸,是斑驳陆离的竹器,不是一般的竹子,青翠上,有暗红如血的斑点。
“湘妃竹。”老赵剑仙手抚摸过竹剑,入手滑润,暗红的斑点没有让竹剑显得丑陋,却是犹如美人眼角的泪痣一般更添一抹风情。
“也难为你从湘楚之地带到这孤寂的凉州。”老赵剑仙把玩手中那一把湘妃竹所雕刻的竹剑。
“不为难。”背对着老赵剑仙,洛清阳声音平淡道,“我的义子萧羽,待我还算尊敬敬。”
老赵哑然,倒是忘了这茬了。还真以为叫了孤剑仙,老孤与外界断绝来往。
老赵剑仙带着尴尬,挥动着手中的竹剑,轻轻扫过那编钟。
被湘妃竹剑扫过,
大钟,声沉如闷雷。小钟,声脆如裂帛。
叮叮咚咚,似乎山泉流水。
“相传,舜帝南巡,崩于湘江畔,舜之妃子娥皇女英得知帝崩,赶到九嶷山,搂住帝躯落泪。泪飘红,血染山竹,擦拭不去,泪尽而亡。故而才有了这泪洒斑竹。”和着这竹剑扫编钟之声,娓娓道来这潇湘竹的传说,“这便是楚文圣,屈平原的《湘夫人》中所记载故事。”
“洛某的这两柄。”背对着赵御贞的孤剑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确实借用了二贤妃之名,一为娥皇,一为女英。”
端坐着的李寒衣,面具不可查地轻点了一下,是为动容。
独守孤城,孤剑仙竟以娥皇女英自比,如此忠贞。
老赵剑仙仿佛气愤这般“一座城锁住一个人”的举动,话锋一转,说道:“湘妃竹神话虽美,但李鹤时的《远别离》中有“尧幽囚,舜野死。。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
舜帝之死到底是不是禹王逼宫。你老孤犹如尧幽囚一般,被困囚于一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小赵剑仙无奈,这位老赵剑仙思维天马行空,根本阻拦不及,他便顶着他赵道君顶级的脸皮脱口而出了此番不敬之语。
可那顽石一般的孤剑仙依旧置若罔闻地枯坐。
“自然,湘楚之地有极具浪漫的先秦儒圣屈平原。而其弟子宋玉,与楚襄王同游巫山,也写出了一极具浪漫色彩的《神女荒唐赋》。”老赵剑仙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里《笠翁对韵》有提过:
巫峡浪传,云雨荒唐神女庙。
岱宗遥望,儿孙罗列丈人峰。)
既然“尧幽囚”撩拨不动这孤剑仙,便再以老孤家乡楚地的神话故事借题发挥。
“楚襄王游览巫山,夜寝,一女入梦,自称巫山神女。襄王便推枕席以求爱,欲云雨一番。却被神女拒绝。”
老赵剑仙继续以竹剑拨弄编钟,说出一番诛心言论:“而后,共赴巫山,巫山云雨指代此事。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若有重来!望襄王不同神女赋荒唐!”手中不知是娥皇还是女英的竹剑重重敲打在一枚编钟上,洪钟大吕,声音激荡在空荡荡的慕凉城,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回音,仿佛要对谁当头棒喝。
老赵刚来到此处世界,因为不知其性子,便害怕碰到这沉默寡言的孤剑仙,故曾问小赵是否能打得过这孤剑仙。
如今直面老孤,犹如面对一枯井顽石点头却是无端生出来一股气,忍不住想要将其从这凄凉泥潭中拔出来。
大好男儿,怎为一女子蹉跎至此,非要大力击钟,大声唤醒这本就绝世的孤剑仙不可。
钟声停止,赵道君盯着那孤剑仙的背影。
终于动了,孤剑仙抬起茶盅,饮了一口,罢了缓缓说道:“道剑仙,你既然认为情即自然,那么,何谓自然?”
老赵剑仙的一顿脱离原题,一味地胡搅蛮缠,并没有将孤剑仙嘴遁成功,孤剑仙依旧坚如磐石地问他,何为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