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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个夜里。
京城某所大学文学院教职工宿舍,烟蒂落了一地,烟灰满屋飞扬。
迟春早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稿子,烦恼地摸着脖子。稿子只写了一个题目,《论寻秦记所传递的不健康思想对青年成长的危害》,下面却还一个字未写。
他脖子靠左侧的地方有一道伤疤,是一次笔会时被人打的。
他今年四十一岁,现在是文学院的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当代文学,自从七七年恢复工作后,在各大报刊上发表了许多文学评论文章,,很受读者喜欢,如今是好几家报纸刊物的驻站作者。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他只要一写评论就开骂。哪怕你的小说写得再好,鸡蛋中也得给你挑出骨头来。就算鸡蛋里没骨头,长成小鸡,它不也有骨头了。
没错,他就是所谓的文学评论家和书评人。
迟春早是六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当年也是个英姿勃发的文学青年。他这人性格阴郁,有时候显得偏激。在特殊年代整过人,也被人整过。反正你整我我整你,都是一码事,谁都别客气。不过,在激烈的斗争中,迟春早落败了,被发配崇明岛改造了多年,人到中年才落实政策,回到京城依旧做他的教书育人的工作,依旧研究当代文学。
迟春早受这个磨难,事业上起步比同龄人迟,要想赶上去,就得剑走偏锋。
这时代的文学研究其实是有套路的,拿到某部作品,先分析创作背景,写作家是在什么样的环境和什么样的个人遭遇中,写下了这部作品,他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思想。然后分析作品中的典型人物,典型事件,以及又要传递什么样的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
分析完这一切,在结尾处最后对作品进行赞扬,高度的赞扬。
一部论文就这么写成了,可以发到各大学术期刊和报纸上。
大家都是混文学圈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好话人人都爱听,反正你歌功颂德就对了,这就是所谓的歌德派。
迟春早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无奈他名气小,影响力不大,着名作家文学大佬们一辈子被人夸赞,也不缺他这么个吹鼓手,倒不在意。所以,刚开始干评论这行的时候,迟副教授做得却是不顺利,很烦恼。
于是,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专一骂人。从成名已久的作家到刚在文坛崭露头角的新锐,无一不遭他毒舌。他在文章里写,周克勤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人物笔墨分配不佳,那么多女儿,却着重只写一个,分明就是欺骗读者,关键是文章土气。凭什么现代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就应该是贫困落后,难道你就不能展现一点现代化的东西;他在论文里骂张洁《沉重的翅膀》专一描写悲伤,主题立意是上去了,却失去了中国人美学中的悲而不伤的韵味,美学价值不高;骂沈从文《从文自传》在描写他在地方军阀部队里当兵的时候,对湘西风物津津乐道,好像他这个军阀还当得风花雪月了,完全忘记了当时还在受苦受难的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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