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痂,但只有顾叔陵知道,伤疤下面的血肉早已溃烂发黑。
留下这道疤的,不止他一个。
一夜北风。
顾母听不清外面的动静。
她年纪大了,耳朵背,隐约听到祠堂里有哭声,但又以为是风灌进破旧的堂屋,吹得呜呜作响。
摔断的腿虽还未完全康复,但她已能自己抱住腿慢慢挪下床。
今晚冯氏在隔壁照顾顾二爷,不会有人来找她。
她披着外衫缓缓下了地,费劲地从床底掏出个小盒子。
盒子外漆剥落,露出些许木质。
顾母颤抖着手打开盒子,盒子里赫然卧着一只幼童的虎头鞋。
小小的虎头鞋,放在掌心刚好可以握住。
鞋子红红绿绿的,早已褪色。
她捧着那只虎头鞋贴在胸口,忍不住埋头哽咽起来。
这只鞋子,属于她的另一个孙子。
“是祖母害了你……”
顾母趴在床边,用尽全身力气,将哭音憋在喉咙眼里。
虎头鞋变得像滚炭一样烫手。
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缓缓流过两行浑浊的眼泪。
她低唤道:“伯陵,伯陵啊……”
这一夜仿佛格外漫长。
冯氏几次替顾二爷用湿帕子擦脸,换井水浸过的帕子替他敷额头。
虽然三娘说二叔只是气急攻心,歇息两天就好,但她怎么也放心不下。
趁着顾二爷昏睡,她偷偷跑回房烧香,跟她供着的神仙菩萨求情,让她替丈夫生这场病。
顾二爷不喜欢她求神拜佛。
但除了漫天神佛,山野精怪,她也不知道她还能去求谁。
冯氏回房时,顾二爷仍然双眼紧闭。
这张脸,老了不少。
以前,媒人替他说亲,说他长的俊,又高又瘦,读过书,认识好多字,还打理着家里的药堂。
冯氏不信。
她一个小商贩家的姑娘,没念过书,不会弹琴跳舞,不会下棋作画,连大字都不识几个,那么好的小子,怎么可能看上她?
她大嫂吴氏打趣说,该不会是媒人瞎说,顾家老二没准是个矮胖麻子脸。
冯氏害怕了,整晚睡不着觉,爬起来求神仙赐她个没麻子的相公。
直到顾二爷假装来买布,偷偷和冯氏见过,冯氏才放下心来。
人瘦了点,但精神。
那张脸,斯文清秀,一看便是读书人的脸。
她心里欢喜得开出花来。
但她家长辈嫌顾二爷没福相,顾家拿不出多少聘礼,想把她嫁给杀猪匠家的儿子。
一向唯唯诺诺的冯氏第一次撒泼打滚,又哭又闹,拿上吊威胁爹娘,非顾二爷不嫁。
这些,外人都不知道。
她欢欢喜喜地嫁进顾家。
那时候的顾二爷,年轻俊秀,一说话就脸红,斯斯文文的。
冯氏嘴角噙着丝笑,看向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
“相公啊,你以前长的多好看啊。”她替他理了理鬓边的头发,“你老了,我也老了。”
娇红的事,她不是不恼。
但这些年顾二爷是怎么扛过来的,她比谁都清楚。
她心疼她挑的夫婿。
她心悦那个清瘦斯文的翩翩郎君。
他变了,但他还是她相公。
冯氏坐在床头打瞌睡,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她的心里话。
她没有看到,顾二爷的眼角划过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