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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妙童看着那缓缓逼来的半大姑娘,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语调太过沙哑,她的言辞太过骇人,这一瞬的慕惜辞仿若是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饱经了边城风沙的厉鬼,教她的膝盖寸寸发了软,瞳眸亦跟着不住地打了颤。
小姑娘的声线仿佛是带着某种奇特的能力,她听着那自她口中脱出的字字句句,恍若当真置身于了那彻骨严寒的北境,或是那黄沙漫天的大漠。
边城的凄冷荒凉在这一刻与京中的繁华富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那可怕的反差近乎将她原地割裂。
带着桃花香气的拂面春风,霎时变作混着血腥味道的风刀;满目花团锦簇,亦成了望不到尽头的皑皑冻土。
她本能地生出股道不分明的逃意,她想要逃离那片萧瑟可怖的真实。
她一点一点的继续往后退去,直到她脚上的绣鞋踢到了椅子腿,她方想起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边关……战场……风雪……
她忽的想起腊月里的赏雪会上,听慕惜辞弹的那一首《关山月》。
那首令她辗转反侧了不知多少个时日、至今也难以忘怀、几乎在她心头打成了死结的《关山月》。
只有她自己清楚,真正让她纠结、痛苦与忘却不掉的,从来不是慕惜辞那手比她还要高超不少的琴技。
她是京中贵女的典范,是萧府费尽心力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当然不会真因为“技巧”这种可笑的东西,而去厌恶乃至憎恨上一个人。
琴技是练出来的,她的阅历欠缺,弹不出大多数琴曲的曲魂,便只能用技巧去掩盖。
慕惜辞的琴技的确比她强,却没有强到她此生都追赶不上的地步。
这算不了什么,尽大量只能说是她在琴上的天赋,比她更高。
单单琴上的天赋罢了,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有那个自信,那小丫头总有弱于她的地方。
她只是在京中贵女圈子里,当“第一”当得太久,久到她险些失了斗志、教称赞蒙了眼。
是以,除了当日那短短一阵的失态,她回到萧府后,没用多长时间,便找回了先前的自信与骄傲。
她仍旧是京中世家小姐们的典范,是最标准的贵女,只不过从今往后,她要更努力些,多一些危机感。
——真正使她惦念至此的,是她那日看到的景象。
她看到了关山上的月。
霜一般惨白、孤零零挂在关山之巅的月。
那轮霜月皎洁而明亮,寒风卷起山巅上攒着的雪,扫净漫天的尘。
她那时浸在那琴曲之中,静默注视着关山的月,只觉这世间的一切有着刹那的荒唐。
处处都是荒唐,处处都是虚伪与肮脏。
——包括她自己。
她心头缠着俗世的欲|望,她计较着名利计较着皮囊,她亦是挣扎在那泥潭之中、一粒最卑微的尘埃。
好似普天之下,唯有那霜月与风雪是最干净的。
于是那蔽目的浮华被那月撕出了口子,背后的真实便令她生出了无尽的恐慌。
她活了十五个春秋,头一次直面到这些,头一次直视了自己心中压藏了不知多少个时日的暗影。
她遏制不住地思索起往日的千般行径究竟是对是错,遏制不住地一次次去想。
——那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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