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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氏身子整个儿都软了,半跪在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烛火之下宛如天神一般的男人,轻轻抬起手来,像是要隔着空气抚一下他的眉眼,又像是后悔刚才没有做好那个动作,失去了一个近距离触摸他的机会,眉眼之间满是浓浓的涩意。

    “妾身太傻了!妾身该知道的……爷的身边常年都有侍卫跟着,如果不是爷自个儿愿意,又怎么会落入了公主的圈套?是妾身……太贪心了,鬼迷了心窍。”

    “如夫人,请。”

    一名侍卫躬下身来,提起谢清芷的胳膊,她也不怎么挣扎,起身踉跄了一下,脸上带着一种莫名的自嘲,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多谢爷留清芷一命。”

    她定定地看着满面冷意的赵樽。

    然后,含着笑意一转头,看向侍卫,“我自己走。”

    再怎么说她都是府上的如夫人,侍卫垂着眸子便松开了她的胳膊,可愣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凄然一笑,整个人突然往赵樽身上扑了过去,张开的双臂,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带着一种求死般的绝望……

    “爷,抱抱我吧。”

    换了别的男人,很难拒绝一个这样儿的女人。

    可谢清芷太不了解他。赵樽最讨厌受人胁迫,不论是何种形势的胁迫。

    只见他冷脸一黑,虽说吃了赵梓月的药,反应却未迟钝,袍袖狠狠一挥,那谢清芷便撞在了他手臂上,整个人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撞得那青瓷的花瓶滚了两圈儿,碎了个七零八落,也把刚刚听到消息闯进来的赵梓月给吓得尖叫了一声儿。

    “十九哥……”

    赵樽眸色赤红,可赤红里又满是冷意。

    他看了赵梓月一眼,什么话也没有对她说。直接一拂袖子,转身出了屋子。

    “回宫前,不许公主出青棠院。”

    哇啦一声儿,赵梓月被他的样子给吓住,声音呜咽了起来,想要上去拉他,可看着他寒得透骨的身影,却又是不敢。

    “十九哥,你听我解释……”

    她大声儿哭了起来。

    十九哥对任何人都不算太亲近,可他以前待她是极好的。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发过脾气,而他曾经有过的暴怒样子,她都快要记不清了,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会是对她这样儿。

    那种孤傲寒冷,像是他凉透了心。

    又像是,他再也不会对她这个妹妹好了。

    “十九哥,梓月错了……”

    哭丧着脸,可她怎么哭,都没有哭回来赵樽的安慰。抹着眼泪,她满肚子的委屈都找不到地方发泄,看着地下的谢氏,吸着鼻子狠狠一跺脚。

    “你也真是无用,怎么连个服了‘入门欢’的男人都勾引不了?”

    谢氏面色变为苍白,却是又笑了。

    “是妾身无用。”

    她的笑很复杂,有自嘲,有讥讽,也有释然……

    三年前,在她出府的前一晚,她娘亲曾对她说过,男儿是铁是钢,女儿是水是泥,男儿的心再硬,也抵不过女儿的柔软。只要她温驯听话,懂事体贴,晋王总会善待她的。

    她娘亲还说,男人要女人,大多不与情爱有关,在房闱之事上,也与男人的教养和道德无关,一个正当盛年精力旺盛的男子,怎么可能长久的禁欲而不碰妇人?娘亲希望她能成为晋王心里那个人,为她争一口气,能让她在父亲面前多一份脸面。

    一个妇人的好与坏,总是维系在男人的身上。

    她娘亲如此,她也是如此。

    所以,她总是听娘的话,乖乖地等待,可一等三年,晋王待她薄么?不薄。认真说来,不管哪个王爷府上的侍妾,都未必有晋王府上的来得轻松自由。她们不需要侍候主子,不需要去讨主母的欢心,只要她愿意,也不需要与谁勾心斗角,因为谁也不比谁得宠……而她娘的话,却从来没有在晋王身上得到体现。可也就是那样禁欲而自爱的赵樽,深深的迷住了她。

    想曾经,她信心满满的入晋王府,对他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探索,想要近一步,再近一步,直到信心一再被消磨,消磨了个干干净净,突然看见梓月公主递过来的稻草,她想要抓住,疯狂地想要抓住,想得忘了她娘的嘱咐,要安分……

    是她不安分,才有了如今。

    打了一个冷战,她知道,她没有路了。

    ……

    ……

    为了避免赵梓月那个小魔女来搞破坏,夏初七这几日都睡在良医所里。平素要像今儿一样累跑了一天,她一占枕头就能睡过去。可今儿白日里她搞死了夏巡,晚上却有些睡不安枕。

    她救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杀过人。

    这是第一次,虽然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想象与实际其实有出入,杀人之后,心总是不太淡定。

    她承认,自个儿还是太过善良。不好,不好,真的不好。

    她扯着头发胡思乱想着,又拼命想要岔开思绪,不去想夏巡脖子上汩汩涌出来的鲜血和一双瞪大的死鱼眼睛。嗯,想她的青霉素。如今她已经收集了一批食物腐烂后生成的青霉,注入了她自行做出来的培养液里。再过一些日子,便可以进行过滤和提纯了。

    迷迷糊糊中,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而良医所在晋王府的前殿范围,离后面的承德院和青棠院都非常远,所以那边发生的事情,她完全不知情。可这好不容易与周公见上面儿,突然觉得身边的榻沿往下一陷,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体便压了上来,吓得她睡意全消,噌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谁!?”

    “你家爷……”

    低低的嗓音,带着熟悉的韵味儿,顿时赶跑了她的瞌睡虫。

    就说嘛,外头有守卫,别人又怎能进得来?

    吁!她松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抚上他的脸,嘻嘻直笑。

    “想我了?来看我?”

    轻“嗯”了声儿,那人浓重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同时,手上滚烫的触感也吓了她一大跳,脑袋嗖的一下就仰了起来。

    “喂,你怎么了?脸咋地这么烫?”

    “楚医官……”赵樽干燥的手指縻挲着她的下巴,一双灼灼的眸子,在黑暗里逼视着她的眼睛,“没事,爷只是有些热。”

    “热?”

    夏初七自然看得出来他很热,而且不是一点半点的热,那简直就是整个人都快要着火了。推开了他的手臂,她试图起来替他把脉查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肩膀刚刚抬起,又被他狠狠摁住下一压。

    “我勒个去!赵樽,你吃了多少酒?”

    脊背被他给撞得生痛,她呲牙咧齿地低咒了一句,吸了吸鼻子,便闻到了空气里一股子酒味儿还有淡淡的沐浴清香味儿。看得出来,这厮不仅吃了酒,还是洗过澡才过来的。可这大半夜的,跑过来干嘛?丫太不劲儿!她满肚子都是疑惑,可屋子里黑沉沉的,窗口的光线很暗,她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又哪儿会知道他着了什么魔?

    “你起开,我去点煟婺阈研丫啤!?

    她又一次想要起身,可这一回却被那货给拎着领子又摁了回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床头的木板上,痛得她“嗤”了一声儿,简直想宰了他。

    “哎哟喂,赵王爷,赵十九,赵阎王,我服了你了好不好?你丫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呀,我好端端的睡个觉,你吃了酒跑我这儿来撒什么疯啊?”

    “阿七。”他低低喊她,那温热的气息便喷入了她的脖子。

    “哈……你嘛呢?痒死了!”

    叽叽笑了两声儿,在他浑浊的喘声儿里,夏初七一直没有弄懂这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平素吃了酒也不像今儿那么失态的呀?他就那样抱紧了她,像一头大熊似的不停拿鼻子拿唇往她的脖子里蹭,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算了,不都说男的都是大孩子么?

    这货难得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她不哄哄他,岂不是错过了机会。

    她翻着白眼儿,轻声儿哄他。

    “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又痛了?”

    “无事。”他低低说。

    他还无事?行,就算他无事,可她有事好不好?

    整个儿被他的身子给压着,他身子又重,弄得她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实在吃不住,又拿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觉得烫得惊人,不像正常的状态。可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好不容易才扼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动,我给你把把脉……”

    “嗯……”他声音很沉,呼吸很热。

    他的脉搏在她的手中跳动,他的心脏离她很近,这样儿的状态,让夏初七好不容易才静下了心来。可一静心,他那个脉象便让她大吃了一惊。

    “赵樽,你中毒了?”

    “无碍!”

    “无碍你个头。起开,我去掌灯。”

    “本王说了无碍。”

    又一次紧紧抱住她,他高热的身子有些发颤,黑暗里他不容她离开,嘴巴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的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呼吸更加浓重了起来,那喷洒在她耳朵里的气息,烫得她一个哆嗦。

    “赵樽!”

    她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不住拿手去推她。

    “阿七……”

    想不到这个中了毒的家伙,不仅没有让开,还像是动了色心一般,死死地摁住她本来就单薄的小身板儿,一下子含上她的耳珠子。

    “诶,我说你…”她说不出话来了,那一刹的触感如蛇一样滑过她的尾椎,接着便是他一串接一串的吻,细细密密的吻,让她身子骨都酥了,哪里还有挣扎的力气?

    该不会是……

    他今儿就想要那啥了她?

    “喂,赵樽!你怎么了呀?”

    “阿七,不要闹。”他又低低说了一句,压着她胡乱地吻了起来,不像平时亲热时那么的亲和,他滚烫的唇贴上来,便紧紧与她合在一处,狂乱的节奏,就像一头饿了几个光年的野狼。

    “到底是谁在闹?”

    她又是羞,又是气,却是无力,简直快被他逼疯了。

    “别动,让爷痛快一下。”

    他掰过她别扭的下巴,吻了上去,硬硬的身子挤压得她脸红心跳,却又没有半分可以抵抗的力气,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来摆布。她感觉得出他压抑的渴望,以为他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可他却是没有。只是用他烫得惊人的身子碾压着她,隔了彼此都不算太厚的寝衣,用一种超乎于想象的压抑力,在纷乱的心跳声中,在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磨擦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喉咙里发出一道含糊快活的哼声,在她身上僵硬了片刻,才长吁了一口气,紧紧地搂住了她。

    “赵樽,你被人下了那种药了,是不是?”

    “爷是那么蠢的人?”他声音有些哑,却是痛快很的喑哑。

    丫还不肯承认?夏初七听着他的话,越发想笑。可两个人如今叠罗汉一样的暖昧姿势,却又让她无力讥笑,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拿手去推他。

    “起来,我可以帮你扎针……”

    话没有说完,突然触手的湿热,唬了她一跳。

    “你……”

    她没有经历过那种事儿,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突然之间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压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怪不得丫不让他点灯,怪不得不肯承认。一时间,她隐在黑暗里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热,想一想,一口气又有些提不上来。

    “你这个流丶氓。”

    “爷若真是流丶氓,你骨头渣子都没了。”吁了一口气,他的头就靠在她的耳朵边儿上,声音还有些喘,在黑暗里听上去,尤其低哑磁性,却又显得非常的正经。可偏生那份正经里,又带了一种暖融融的躁动,仿佛有人在催动她的血液流速一般,令人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脸烫了又烫。

    “讨厌!弄我身上了。”

    她到底是一个大姑娘,一时间又是难堪,又是想笑,更多的还是突然觉得这货其实有些闷憨。被人下了药又不肯承认,跑到她这儿来找安慰,却又没有真把她怎么样……仔细想一想,这货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极迂的人。

    要换了别的人,会是这样么?

    感叹一下,她又不免笑着促狭,打趣儿的逗他。

    “你先前要是对我明说了,我说不定还可以帮帮你,哪用这么辛苦?”

    “不必了,就你这二两肉,爷怕吃了不消化。”

    “你个混蛋!欺负了人,还好意思嫌弃?”夏初七使劲儿推他一下。

    像是低笑了一声,他热热的唇挪了过来,“行,爷是怕睡了你,付不起账!爷的阿七身子金贵啊!”

    “这还差不多!”

    夏初七满意的哼哼了下,却听得那位爷又说。

    “去。给爷打点水。”

    “给多少银子?”

    “一两。”

    “一两?好意思么你?!自个儿回去洗,有的是丫头侍候你。”

    做爷做惯了的他,自然没有自个儿动手的习惯,可是很明显,他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一翻身往边儿上一躺,让开了身子,还顺势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把。

    “去吧,爷就乐意你侍候。”

    被他触碰过的肌肤温热发烫,初七的脸上像染了一层胭脂。

    “……无赖。”

    可嘴里骂归骂,她到底还是起了身。

    谁让他是主子爷呢?当然,最主要的是,谁让他被人下了药,也没有胡乱找一个女的就解决了,而是巴巴跑到良医所里来蹭她呢?她的小心思里泛着甜,让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是欢喜的。一种俗气的欢喜,俗气得会让人生恨的欢喜。

    “此事不许说出去。”

    还没有摸索到火折子,背后便传来了他的声音。

    她一回头,在黑暗里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废话,这种事,我还拿着大锣鼓去宣传么?我逢人就说,喂,我家爷他被人下了媚丶药了,跑到我屋子里来自……”

    余下的话没有说完,黑暗里便传来那货闷闷的一喝。

    “再多一个字,爷便拨了你舌头。”

    “哟嗬,这会儿拽上了?”夏初七掌上了灯,黑幽幽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又出去拿了盆儿,去灶上兑了热水过来,端到面盆架上,笑眯眯地说,“不需要我帮你吧?这一回可以免费哟?”

    “外头侯着。”

    看着他俊朗的面孔上那一抹红涩,夏初七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干咳了两声儿,奸奸一笑便出了屋子。换了以前她还能逗他一下,可今儿的气氛不对,再逗几句,万一真出事儿,他控制不住可怎么办?

    好一会儿,等她得了他的允许再回屋时,那坐在她床沿上的男人,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了她一眼,黑眸里全是淡然自得。

    “阿七,你又轻薄了爷,该付多少银子?”

    “你说什么?我轻薄了你?”

    夏初七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直愣愣的看着他有些无语。

    不料,那货却撩起眉头,满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考虑了一下,才叹,“算了,看你穷成这德性,爷便不追究了。睡觉!”

    说完,他毫无商量余地躺了下去,扯过她的被子来,往身上一盖就阖上了眼睛。看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简直想掐死他算了。

    “我说喂,我该办的事儿办了,要睡回去睡。”

    咕哝了一下,他像是有些疲乏,揉了一下额头。

    “爷就睡在这。”

    夏初七搓了几下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床太小,太硬,不适合爷您睡。”

    不理会她的叨叨,他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高大的身子把原本就窄小的床给占了一大半,气得夏初七直跳脚,过去狠狠推了他几把,见他仍是一动也不动,眼睛也不睁,不由得泄气了。

    “行行行,那我让给你老人家睡,我回承德院去睡,总成了吧。嫌弃!明儿记得付我租床费,不用太多,一百两就成。”

    夏初七哼哼着,脚步刚一迈出,手腕便被他给拽了过去。下一瞬,她身子着不了地,便整个人地倒在了他硬绷绷的身上,脑袋刚好贴着他的胸口。

    “喂,你做什么呀?”

    低吼了一声儿,听着他强烈而有节奏的心跳,微微红着脸,想要挣扎,却被他双臂死死圈住,箍紧了,待她瞪过去时,他却睁开眼睛,淡定地看她一眼,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快睡。”

    “睡什么睡?你这样我怎么睡?”

    “爷给你做褥子,免费。”

    呼!这货太无耻了!

    夏初七整个儿被他挤在剩下的那点空间里,想挣扎又挣扎不开,想大所骂人又不好意思让外头的守卫听见。想着想着,听着他均匀和温暖的呼吸声,像是已经睡得很熟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终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她觉得自个儿疯了!

    而赵樽,只怕疯得比她还要厉害。

    心怦怦直跳着,她从来没有与男人同床共枕过,而且还是以这样儿的方式,紧紧的拥抱在一处,伏在他的怀里,只要一呼吸,就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淡淡幽香和男性气息。那滋味儿,就像有一头凶猛的小野兽,极有力地不停侵袭着她的心脏,让她的身子,如同被烙铁给滚过一般,紧绷了又放松,放松了又紧绷,根本就难以平静下来。

    长夜漫漫,夜漏更深。

    烛台上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熄灭的。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直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儿。

    紧接着,郑二宝尖细的嗓子在外头轻喊。

    “爷,不得了啦。谢夫人……悬梁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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