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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何况威靖关上下皆武将,却使后辈科举,妄图插手文臣事,”应承安唇边含笑,不紧不慢地补上了最后一句,“着实该杀。”
他这四个字说来轻描淡写,也无杀气,宿抚却面色骤变,只觉寒毛倒竖,险些打翻手中茶盏,从椅上站起。
应承安却仿若无事地展开奏折,提笔沉思了片刻,写下一个“准”字,又稍稍犹豫片刻,把这份奏折也留在了手边。
若依应承安的推测,这一番颠倒黑白下来,不论是哪个世族的手笔,都要变成新君借助会试,缓和与世家的关系,好腾出手敲打自己战功赫赫的从龙之臣。科场成为权贵手中的玩物,一旦掀起风浪,必定是士庶瞩目的滔天之势。
落第士子环内城而行,声势浩大,几乎人尽皆知,不免议论,而舆论素来能杀人,能左右人心时局。
宿抚被惊得半晌没说出话,随后才想起人言可畏,应承安批复第一本奏折的内容立刻浮现在脑中,忙探手将奏折抓来展开,细细读起内容。
应承安并不惊奇宿抚的举动,他抬肘让过宿抚手臂,有心试探他的反应,没有立即解释,按部就班地批阅奏折。
宿抚一声不吭地看完了奏折,不知道有没有辨识出应承安的本意,但犹豫半晌,却磕磕绊绊地说:“不论是回转威靖关或是驻守京城的将士,都曾卫戍疆土,守护百姓,于国有功,承安……”
“于国有功,杀我儿郎时怎不手软?”应承安打断他说,但神色平和,并无质问意,“我敬边关将士报国效死,酬以高官厚禄,自当回护其莫被小人诡计算计。但宿抚……”
他顿了一下,说:“但宿抚,你知道你纵兵南下,杀戮多少吗?不抵守土之功啊。”
宿抚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他迟缓地抬头望着应承安,片刻后竟颤抖起来,面色转白,眼中带上了不自知的恳求之意。
应承安却不打算放过他,他放下笔,转头凝视宿抚面容,轻声说:“你对我百般刁难,算我不察,叫国之栋梁落入算计,自食其果。但是百姓何辜?百姓何辜?”
百姓无辜。
宿抚连嘴唇也抖了起来。
补骨脂最后一次发作后久不缓和的头痛在这瞬间似乎卷土重来,他咬住牙关,不敢作声,但双目已然泛红。
“你现在怀疑指责我想要放纵流言,逼你杀人?”应承安冷冷地说,“没有这般便宜你们的好事。明堂正审,认罪伏法,一个也逃不掉。”
宿抚突然醒了。
他早该知道,他与应承安之间隔着的并不是那些难以启齿的猜疑和背叛,也不是不堪的欺凌羞辱。
而是应承安肩上重于千钧的江山社稷。
他的……他的旧主此生不敢抛,即使身陷囹圄也忍不住为之殚精竭虑的子民。
宿抚突然头疼欲裂,喘息时胸口有尖锐疼痛。
应承安自知这番话伤人,讲完便不再看他,转头来批奏折。
等他看完了一整筐奏折,示意禁卫去搬新送来的时,宿抚才勉力道:“承安不是说今天要指点我理政吗?”
应承安不准备嘲笑宿抚的逃避,他从善如流地让开位置,端着茶盏坐在一旁,宿抚翻奏折也凑近看,但一目十行,读得比他快得多,还有时间摆弄一下茶壶,似乎颇为闲适。
直到正午宿抚才处置好一筐折子,应承安放下茶盏,从书桌左侧凌乱的奏折堆中挑出三本,和清晨留下的那五本放在一处,余下扔回竹筐,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面,展开一张空白宣纸。
然而还未等他讲解上两句,注意到宿抚握着朱笔的手指攥得泛出青白。
应承安疑惑地停了下来,正要问他为何如此用力,就见宿抚手指一松,朱笔滑落,毫无预兆地一头栽倒在桌面。
应承安尚未反应过来,郑鸣已经冲上前来扶起宿抚,一手按着腰间佩刀,警惕地看着亡国君。
补骨脂发作尽之后多数临时从京外调来的将军已经回转军中,只有几人仍留在宫中充昨亲卫,郑鸣是其中之一。
他的手掌牢牢地扶住宿抚手臂,将他放回龙椅上,期间碰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背,只觉皇帝皮肤滚烫。
他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在宿抚额上试了下温度,也觉烫手,才敢猜想宿抚是因高烧失了神智,而不是应承安在旁暗下毒手,戒备的这才视线稍稍收敛。
宿抚脱手时笔尖上的一滴朱墨被甩了出来,落到奏本封皮上,乍一看像是鲜红血迹。
应承安茫然了一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宿抚昏厥,当即起身退开,准备在隔间里待一会儿避嫌。
走到书架边时想起一事,又走回来,从书桌上拿走了宿抚借他的山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