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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咱们一早搬家,施郎君是亲眼看见的,那时候不见他说什么,这时候又跑到路口堵我们,这若是让侯府的丫鬟婆子们看见了,背后不定怎么腹诽姑娘呢。”

    桑拧月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行得正坐得直,自己问心无愧,也不怕他们背后指指点点。”

    话落音就见那边施行舟似乎也看见他们了,他遥遥冲这边施个礼,而后站直身默默等待他们主仆走上前。

    桑拧月深呼吸一口气,带着素心走过去。距离施行舟还有数十步时,桑拧月停住脚福了福身,“施郎君是在等我们么?”

    施行舟点点头。

    他这几天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他本就清瘦,看着萧肃如青竹,此时却给人一种瘦骨嶙峋、骨瘦如柴之感。

    还是桑拧月第一次见他时穿的那身青色直缀,那时他穿在身上正合适,此时再看,却有种人在衣裳里打晃的感觉。

    他面颊上还有着凌乱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憔悴又落寞,苍老又疲惫。

    桑拧月心中不忍,微微侧过头去。

    施行舟声音喑哑的说话,“桑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桑拧月想点头,最终还是硬下心肠道,“我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施郎君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又指指素心,“这是我的贴身丫鬟,我的事她都知晓。”

    施行舟被拒绝,面上笑容更苦涩一些。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原本他陷在一厢情愿中,头脑发热,根本没有察觉桑姑娘的回避与婉拒。

    可这几天流言蜚语甚嚣尘土,他被打击的心如死灰。他夜里一宿宿睡不着,那时就忍不住回想桑姑娘在他面前的所有形色。

    她几乎不笑,总是垂着头躲避他的目光。即便有迫不得已的眼神交流,她也总是很冷淡,很克制。那双桃花眼中毫无遐思与娇羞,却全然是冷漠和抗拒。

    施行舟不蠢不笨,他只是不想面对现实。

    如今被现实一棍子打醒,他即便不想承认桑拧月对他无意都不行。

    他颓丧、挫败,想自暴自弃,想质问她,他究竟哪里不好。可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为了一句,“我与……当真有几分肖似么?”

    这个问题令他颜面丧尽,施行舟单手捂眼,突然觉得这几十年的君子之德与修养,俱都崩溃在这一瞬间。

    他终究是过不了这一关。

    这貌似在羞辱他的这一关。

    桑拧月陡然一震,抬头看见施行舟懊丧的模样。

    她顿在原地,似在回想某个人。可那个人在她印象中不再清晰,甚至就连他什么模样,她都快要记不住了。

    良久后,桑拧月才回道,“并不,你们……一点也不像。”

    王文举五官平平,容貌并不出色,但他眉目清隽如画,一笑起来,身上全是温暖的气息。而他性情爽朗,见人先带三分笑,无论何时都以诚待人,温和可亲。

    这也是王徐氏最贴心的儿子。

    不像别人家老二是草,在王家,老二才是王徐氏的心肝宝。

    也是因此,王文举溺死后,王徐氏才如同着魔一样疯狂虐待她。

    一方面她担心儿子孤单,想让桑拧月去陪儿子;可又担心王文举会怨怪她这个当娘的,连儿子的遗孀都照顾不好,是以王徐氏又想她活着。

    王徐氏活在挣扎和痛苦中,桑拧月也因此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许久不曾想过他,此时回忆起,桑拧月心思凌乱,眼圈微红。

    她微垂首,遮掩住自己真实的情绪。再抬头,一身的悲戚全都被掩盖的严严实实。

    桑拧月看着施行舟歉意说,“这些时日搅扰郎君了,以后清儿不能在郎君膝下受教……还望郎君他日科举高中榜首,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施行舟失魂落魄的离开了,素心扯了扯桑拧月的袖子,“姑娘,事已成定局,别看了,我们回去用膳吧。”

    桑拧月一边点头随素心往蔷薇苑的方向走,一边说,“终归是我的不是,若我在察觉施阿婆的心意时,能一口拒绝……”

    “姑娘您是没拒绝么?您明里暗里拒绝了多少次,可施阿婆完全不往心里去。”

    “可之后,若我在见到施行舟时,就隐晦点出自己并无再嫁的心思,事情也不会闹到这步田地。”

    素心就问,“那您要怎么点出?无缘无故的,您点出这个做什么?您怕施郎君不知道您是个香饽饽么?说不定那时候施郎君根本没那心思,您冷不丁一说这些,施郎君怕会以为您魔怔了。”

    桑拧月瞪着素心,“你别在这儿给我插科打诨……总归,事情闹到这份儿上,都是我优柔寡断的错。”

    素心见姑娘自责不已,把所有错都往自己身上拦。可这事儿怎么说呢?姑娘总共也就见了施郎君三、四面而已。

    他们都察觉施郎君对姑娘有意,但对方没有明确表态,她们也只能冷处理。

    可谁有能料到,施家不仅没撒手,施阿婆反倒越挫越勇。

    也是清儿少爷问施郎君请教功课,姑娘觉得既然占了别人的便宜,就不好再坑害别人,所以愈发愧疚,一意孤行要搬回蔷薇苑。

    这事情若这般冷处理也好,离得远了,再热的情也会冷却。可谁又能料到,陡然一股妖风传来,说什么施郎君长得像已经过世的姑爷。

    这不侮辱人么。

    素心念叨叨,“要我说,这事儿不是姑娘的错,也不是施家的错,错就错在那不怀好意乱传谣言的人身上。还什么施郎君和姑爷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鬼话竟也有人信?姑娘,这整个侯府,也就表姑娘和她的丫鬟见过姑爷,这事儿若说和表姑娘没关系,打死我我都不信。”

    桑拧月正想和素心说,“别总是死不死的,不吉利。”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冷不丁听到一声“表妹”。

    那声音太熟悉,带着喑哑的磁沉与冷漠,听在人耳里就可知来人是多么清冷寡情一个人。被这样的大人物点名,指定会心慌意乱,头皮发麻。

    桑拧月也心慌意乱,头皮发麻。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手脚虚软,六神无主。

    但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那种感觉让她浑身酥软,骨子里抑制不住的打颤。

    桑拧月顿在原地,不想回头。

    方才还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素心,此时也如同被命运遏制了喉咙的可怜猫咪,眼睛瞪的老大,嘴巴张圆,她面上都是震惊与惶恐,忐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桑拧月轻易就从素心的神色中读出她想说的话——侯爷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刚才是不是也看见施举人了?他听到姑娘和施举人的对话了么?

    不知为何,一想到沈廷钧在这里见到了施行舟,或许还听到了她和施行舟的对话,桑拧月愈发心乱如麻,且还有种心虚气短的感觉。

    但是,不应该啊,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光明正大。

    就像她方才和施行舟说的那样,她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所以,即便侯爷知道又能怎样?

    她又没有故意吊着施行舟,她和施行舟之间清清白白,那些风言风语完全都是误会。

    想通这些,桑拧月心里多了些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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