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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一道别样的“景致”。看热闹的老百姓还以为是哪家有了丧殡之事呢,你看看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不是死了人要出殡是什么?

    后来一看抬着的圣人像,仔细听了个清楚,才明白过来,这是闹学呢。

    这几年,南都可是什么都经历过,什么样的热闹都见过了。可自打太祖洪武皇帝立国以来,就没有听说过考生闹学的事情。这一回可算是见到了,几百年不遇的热闹要是不好好的瞅瞅,以后几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老百姓天然的就好这个,一看有了大热闹看,又怎么肯错过了?一时间引的众人纷纷侧目,更有许多好事的干脆就跟在后头瞎起哄。

    前边传长衫的读书人又是痛哭流涕又是大声呼喊,中间还夹杂不少子曰诗云的语句,后头是一些孩子和闲汉来回走动,怪叫和起哄驾秧子的声音更大。推推搡搡翻翻滚滚的这么一折腾,裹进来的人也就更多……

    如此一来,可就真的成了大热闹。

    “哎呀呀,这是唱的哪一出?”陈二疤瘌看着滚滚人流又哭又闹,还真看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读书人的事情:“去他娘的,都是一帮子吃饱饭没事儿干的穷酸。有这闲心思还不如到北边儿鼓捣点口外的货物,也能赚点儿过年的银子,就这么象女人一样的哭闹,能闹出个屁来?”

    在加入赴死军以前,陈二就是南都城有名的大青皮大无赖,从来也不把读书人当什么正经的货色。自从参加了赴死军之后,愈发认识到读书始终是给人使唤的料子。男子汉大丈夫,就是不能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起码也应该想着多赚点银子,让一家子过上好日子,这么又哭又闹的岂不成了尿不上墙的女人?

    因为在未来的几个月之内已无大的战事,所以营官就准了陈二疤瘌的假,准许他回家来看看。

    要说陈二疤瘌的那个家,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没有一个活物儿,根本就没有回来看的必要。这么大老远的赶回来,其实就是为了和三秃子三哥一家人见见面。

    三秃子一家对陈二的照顾不少,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尤其是现在的陈二已经混成了个小旗官,手里也有了点儿积蓄,对于陈二这种胸无大志的市井之徒而言,就算是飞黄腾达了。要是不回来看看,总是有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虽然是穿着便衣儿,也感觉和这些蝇营狗苟的南都百姓有本质的不同。一种优越感油然而起:“老子陈二也是赴死军的军官了,放到哪里也是个人物儿,比你们这些人岂不是要强的多?当年你们看我不起,现在老子回来了……嘿嘿,要是大帅能打到南都来了,那才好呢,老子先净了这条街……”

    大帅打南都,也就是在陈二心里想想罢了。

    顺着熟的不能再熟的街道一路走来,竟然有看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其实出去还不到两年呢,但是这种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

    以前混吃等死撒泼放刁的市井无赖比起来,现在的赴死军军官,哪怕是最低级的军官,也算是两世为人了。

    连陈二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际遇。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天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军官,莫非冥冥之中真有什么气运那一说?

    这么一想,就是陈二也感觉自己是天然生成的英雄料子,只要跟着大帅好好干,说不准哪天就成了将帅之才呢。

    陈二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可大帅的那句名言却牢牢记在内心深处“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不时遇到几个相熟的街坊,这些乡亲一看到陈二,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就满面笑容的打招呼:“二子,怎么回来了?不在赴死军那边干了?”

    “七婶子好,我家大帅准了我的假,我也是回来看看,过几天就要回去,军务繁忙啊,赴死军里边事情多,离了我不行。”

    一说起这个,陈二疤瘌把胸脯子挺的足有半天高,肚子也腆着,膀子都尽量的架着,说话的声音也抬的老高,做出一幅大人物平易近人的样子来。

    大帅准他的假期?完全就是胡扯,他这样的小旗官,在赴死军中就有两三千之多,李四哪里可能知道他这个小人物。再者说了,他这样勉强算是军官的小人物,手下就之后十一个弟兄,有什么狗屁的军务了?

    不过陈二摆出来的架势确实很足,好像他就是赴死军中挑大梁的人物,赴死军要是离了他,就得耽误多大的事情一样。

    这种小人物的谎言,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动机,完全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也只能唬唬七婶子这样的老太太。

    “哎呀,二子都成了大将军了吧,打小儿我就看你是个有出息的。”

    “大将军?还不是呢,不过也快了,快了……”

    陈二的小旗官和大将军之间,还有十万八千路的路程哩,硬是把这个老太太唬的信了,又说了几乎恭维的话儿,也就走了。

    这让陈二的自尊心得到了一个小小的满足,愈发坚信当年加入赴死军是这辈子最明智的选择,要不然这些老街坊能有这么敬仰的眼光?

    三秃子和陈二和亲生的弟兄也差不多,根本就用不着拍门,如以前一样推门就进。

    “三嫂子,我三哥哩?”

    “二兄弟?”三秃子的婆娘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立刻就咋咋呼呼的大叫起来:“当家的,还死在屋里干啥?快出来看看哪,二兄弟回来啦。”

    这一声叫喊让陈二疤瘌顿生亲切之感。

    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三秃子听到呼喊,光着个脚丫子就从屋里蹦了出来,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兄弟,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吃不了赴死军的苦做了逃兵?”

    “逃兵?”陈二疤瘌哈哈大笑:“不是,不是,是长官准了我的假期,我回来看看哥哥嫂子!”

    “敢情好,敢情好,还惦记这我哩,”三秃子伸手就把陈二往屋里拉:“兄弟你可算是走上正道了,在哪里混的怎么样?”

    陈二象是回了自己家里一样,一屁股就歪在床上:“混的还不错,是个旗官,不过也快升了,我估摸着过了这个年,就能当队官了。”

    “行,”三秃子大赞一声:“兄弟真是好本事,赴死军里边儿果然是发旺人的地方。对了,兄弟,有个事情我刚想找你说哩。”

    “是这么回子事情,如今这边弄织造的都发财了,我也想着弄架子织机,和你嫂子侍弄着……”如今的江南织造业最为发达,各种织造作坊林立,一些大的作坊规模更是恐怖,都有上百张织机之多,可是日进斗金的勾当,由不得人不眼红:“可家里也没有几个积蓄,我也和你嫂子商量过了,想着动一动你留下的那些钱,兄弟你看……”

    “什么你的我的,拿就是给哥哥留下的,你和嫂子照顾我这么多年,咱们兄弟之间谈不上什么钱不钱的。”陈二虽是个无赖,却很有几分硬铮铮的光棍气概,大笑着说道:“我这一遭回来也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弄织机有什么稀罕的?累死累活能赚几个小钱儿……”

    “兄弟你是不知道哇,那织机可是能赚不少的……”

    陈二一摆手,大笑道:“织机都是从淮西过来的,能赚多少我心里还不清楚?再着说了,那个东西就是以多为胜,没有百十张机子发不了大财……”

    陈二疤瘌说的也是实情,江南的制造业虽然发达,竞争也是同样的激烈,没有一定的规模和资本,根本就不够看的。别说是赚钱,亏都不知道亏在什么地方了。

    “哥哥,我这边有个发财的路子,可惜我身在军中,不方便弄,所以才回来只会哥哥一声。”

    “真的能发财?能赚多少?”

    陈二笑道:“本钱算我的,关系门路我也有,只要哥哥你敢干,比你弄十张机子也强,要是赶上好时候,一下子就能赚出几辈子的吃喝来。”

    “有这样的好事儿?”三秃子一想到陈二在赴死军中的关系,立刻就来了兴致。全天下的都知道赴死军是生财的活财神,只要靠上了这颗大树,想不发财都难。那些冒着巨大风险北上的浙商,贩运一批奴隶回来,就能赚下金山银海。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没有这样的本钱和规模,有些想着小打小闹的,带着银子去北方,连个尸首也找不到。

    要是有了赴死军这层关系,可就简单多了。尤其是赴死军中有这样贴靠的兄弟,还是个“军官”,什么样的路子走不开?

    “孩子他娘,你去街上买点酒肉,我和兄弟有正事儿要商量呢……”

    “别介呀,让嫂子忙活什么?咱们一家子都出去吃,找个好的馆子,咱们也风光一回。”陈二疤瘌哈哈大笑着说道:“要是放在以前,那些大酒楼大饭庄,咱们是只敢看不敢进,现在咱们兄弟也对付了,捡着好的吃喝去……”

    陈二疤瘌到底有多风光,谁也不清楚,不过赴死军军官这个光环之下,应该也是个大人物了,就算去一趟一顿饭十两银子的饭局,也不算什么夸张的事情。

    领着老婆孩子,陈二疤瘌兄弟二人把下巴颌子都扬了起来,俨然就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三秃子也是意气风发,见到相熟不相熟的拉住人家就开始介绍:“陈二,我兄弟,现在是赴死军的军官了,是军官,不是小兵……”

    在人们恭维和崇敬的目光之中,所有小人物的虚荣都得到了满足。

    街道上闹学罢考的读书种子们折腾的正欢,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还雇了好几帮吹打班子,乌里哇啦的锣鼓家伙,那叫一个热闹。几个有点名望的书生正做大声疾呼状:“圣君为幸进之辈蒙蔽,天听不畅,我辈圣贤门徒空有忠君之心,已无报国之门……”

    “科考舞弊,暗无天日。”

    “我等恳请诸位父老为证,定要圣上撤换考官。若不如此,我等宁可守白丁弃科考,也要和朝中奸佞周旋到底……”

    看着这些吐沫星子横飞的长衫文人,陈二疤瘌忍不住的说道:“喊个什么劲儿啊,真要是不考就赶紧回家去,做工种田干点什么不好?偏偏想着要当官儿?要是真想报国,早从军杀鞑子去了呢。”

    来到附近一座堪称奢华的酒楼,七七八八的点了许多见也没有见过的佳肴美酒,坐在富丽堂皇的雅阁正中,听着店伙一口一个“爷”的称呼,仿佛是成仙一样。

    “娘们家家的,别象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三秃子小声的嘟囔着,阻止了老婆四下张望好奇的目光。

    家里的孩子可是不管不顾,几乎爬上了硕大的饭桌,也不管是鸡鸭鱼肉还是细致的点心,摸到什么就吃什么,饿死鬼一般:“二叔,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吃,啥时候咱们再来吃过?”

    “再吃?”陈二疤瘌抚摸孩子的小脑袋瓜子:“好说,你爹这会要是发财了,你天天过来吃喝,哈哈。”

    “指望我是不行了,还得指望兄弟你,等你啥时候成了大将军……”

    “大将军什么的都是命数,当兵打仗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战死了。”陈二疤瘌一点儿也不忌讳这个:“要是哪天我死了,还指望这孩子给我扶棺扛幡呢……”

    “呸,呸,不吉利。”

    “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们赴死军不忌讳这个。”陈二笑着说道:“哥哥嫂子也没有拿我当外人,始终看我是自家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可也不能全指望我呀,哪天我要是万一那啥了,总也得留下点儿东西不是?”

    “欢欢喜喜的,说这个干啥?”三秃子岔开话题:“兄弟你也说说,是怎么个发财的路子?是不是要去蒙古那边贩卖奴隶?”

    “嗤……”陈二从鼻子里笑了一下:“不是,我这个比贩运奴隶要好的多。”

    在江南人心里,就没有比贩运奴隶更加赚钱的了。

    “那到底是啥买卖?”

    陈二疤瘌并不着急摊牌,而是笑呵呵的说道:“嫂子可吃好了?”

    “嗯……吃好了。”

    陈二从怀里摸出两小角散碎的银子:“嫂子带着孩子去街上转悠转悠,我和哥哥要说几句体己的话儿。”

    婆姨差异的看着二人,带着孩子出去。

    连老婆孩子都不能知道的事情,实在是紧要的很了。看着陈二疤瘌严肃的神色,三秃子也感觉到了这事情定是非同小可。绝对不是贩运奴隶这么简单了。

    陈二疤瘌很小心的把房门关上,确认四下无人之后,这才附在三秃子的耳边低语几句。

    听罢了陈二之言,三秃子脸色顿时大变,惊道:“湖北,和闯军做买卖?我可不敢……”

    “我的哥哥,你小声着点儿,也不只是做买卖,这里头还有别的事情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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