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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接人待物倒是客气至极,甚至比他兄长还不觉得身上带着那等衙内的习气。
章越自我介绍道:“吴兄在下乃浦城人士。”
吴安持闻言道:“原来章兄是浦城人,在下自幼在京中长大,对于浦城倒是不甚了然。”
章越闻言神情僵了僵,没错,吴安持是自幼在京长大,为了方便科举早入了开封府籍。但自己若提是浦城人,那么他多少也会与自己套近乎才是。
难道吴安诗根本没在他弟弟面前提及过自己?还是提及过了,但对方不想承认。
章越不好再点明自己与吴安诗的关系,简单地说了几句即是罢了。
章越走回到刘佐身旁问道:“这吴兄祖籍哪里?怎么听得有些不似汴京口音。”
刘佐道:“他半年前考入太学的。祖籍何处我也是不知。”
“考入?”章越讶道,“官宦子弟不是免试入太学么?”
刘佐道:“然也,不过近年来州县寒家子弟与官宦子弟皆考,寒家子弟定去留,官宦子弟则是定斋舍。故而若是他不说,我等也不知此人是官宦子弟还是寒家出身。”
章越闻言心道,他与他哥完全是两等风格嘛。
“不过此人平素服饰也与太学生们无二,也与咱们斋舍同食,对待人也很是和善周到,斋里人大多都喜欢此人。不过他倒是对他的出身从不提一句。平日看得出来斋长对他倒是比他人恭敬客气,也隐然有人说,此人必是官宦出身,且家里长辈似官还不小。”
章越闻言心道,那是当然,太学里有一半都七品以下的官宦子弟,但人家的大伯可是当今副相。
刘佐感慨道:“似他们这样的官宦子弟生来就是自傲,至太学不过是游戏而已。就算考不中进士,将来荫官也在选人之上。故而他们来太学只需好好读书,与同舍同斋和睦,将来定有好前程的。”
一旁的向七插言冷笑道:“我看这吴二郎君倒不是内敛,毫不张扬,与人皆客客气气,礼数周到即是疏远人。他心底是不屑与我等打交道,压根不想在太学里交朋友。”
章越一听倒觉得向七这话一语中的。
太学对他们这些寒俊子弟,算是踏入一个高大尚的圈子,能够结交到不少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以及将来的进士。但对于吴安持来说,可能这个圈子就不够看了。
他的几位姐夫,最差的也是欧阳修的公子欧阳发,其余两位是吕夷简的孙子,吕公著的儿子吕希绩,夏竦的孙子,夏安期的儿子夏伯卿,还有一位即将成为他姐夫的则是文彦博的儿子文及甫。
还有个聪明绝顶,又狂得没边的小舅子王雱。
有这样的圈子,他也不会轻易融入其他了。
想到这里,章越也不由释然。
当日章越回到斋舍,却看见空荡荡的斋舍,程颐已是大包小包打包好行李,正准备离开太学。
章越见这一幕,也是不明所以,怎么自己来太学才两天,程颐即要离去。
“正叔兄,是我哪里作得不好么?若是如此,章某愿先与你赔罪!”章越心道这肯定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得罪了程颐。
程颐却道:“无关三郎的事,错了,其实也是因三郎动念。之前与三郎相谈一夜,令程某略有所悟。”
“故而程某已打算回乡穷究圣贤之学问,将来若能有只言片语流传后世,此生足矣。与三郎相逢之情将长存于胸,他日若有机缘再见不迟。”
程颐说罢令章越一头雾水,就说了几句话让程颐退学了。
这叫什么?
程颐走到门口,章越也是一路相送,但见程颐回过头来言道:“三郎,我儒家至孔圣人自开宗,两汉经学鼎盛后,如今实已垂危千年之久。唐有韩退之振臂高呼,首开先声,自本朝又有安定,濂溪两位,以振兴儒学为己任。”
“正心诚意之说,出自大学,似近于释家的‘明心见性’,然同与不同。明体之论,吾儒家实当兼而有之。而今若我儒家不讲,全取佛老所言。佛老虽可抚慰世人,慈悲众生,但他日又有何人来讲达用,何人去道事功?”
章越叹道:“程兄气质刚方,文理密察,以削壁孤峰为体,他日必有一番成就。”
程颐笑道:“多谢三郎所言。”
说到这里,程颐看向天边的明月言道:“昔日我入太学之时,曾放下豪言,自拜入濂溪先生门下,每日钻研大道,科场名利之心再也没有了。不过科场还是要下的,不然怎样去教化百官和官家?”
“众人皆是讥我,奈何直至今日方知程某小看了天下英雄!”
说完程颐向自己一揖,然后趁着清风朗月大步离开了太学。
章越目送程颐,想起了他最后那句话,怎么有点好似把‘教化百官和官家’的重担托付给自己的意思?
你当初放出豪言,不等于我也有这个自信替你办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