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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就是这味道。
庄时泽一个劲地给自己大舅打电话打不进去,于是又轮番打着另外两个舅舅和小姑的电话,被汤芫这味道一绕,顿时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好像几年没吃过好东西似的,口腔里迅速渗出津液,话都说不好了。
汤芫这时已经把火下入切好的泡椒泡姜,炒香后,加入豆瓣酱。
这时的鸭肉十分容易上色,上色后加入之前留下的煮过鸭肉的水,她没煮高汤,这种做法是十分普遍的家常做法——倒入这个水既有鸭肉的营养,又有鸭肉的油气。
最后她再往里加点蒜瓣,开大火。
这锅里的温度本来就高,锅里的汤汁没一会儿就沸腾翻滚起来,香味从锅盖边缘钻出来,路过的琼姨就被香味引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汤汁面上亮油的时候,汤芫加入蒜苗、之前炒过的藕片和一点儿新切好的辣椒块。
翻炒了一会儿就是大火收汁,起碟。
林老先生最先冲进厨房,迅速拿了双筷子,嘴里还不忘得瑟:“这鸭肉可真是个好东西!乾隆老子怎么活到那岁数的?就是喜欢鸭肉!不跟你说了我吃这爆炒鸭肉了!哎哟这嫩得啊!”
然后他也不等对方回应就挂了电话,夹起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微辣爽口、蒜香盖腥入味、肉嫩多汁,嚼着油和着汤汁渗在舌头上,叫他狠狠含着吸几口汤汁,再继续嚼起来,“啪”地把手机拍在饭桌上,风一般去盛米饭。
庄时泽快步走进厨房的时候,听到汤芫哭笑不得地跟他外公说:“还有菜没做好呢。”
他外公头也不回,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草草地点两下头,拿只瓷勺子把鸭肉往旁边一拨,盛了一勺浓郁的汤汁。
他手腕一转,往碗里那莹白饱满的米粒儿上洒了一圈,把勺子放进嘴里扫荡干净余下的汤汁,咂咂嘴,笑着把米饭一拌,往面上夹两根蘸着汤汁的蒜苗,就着狠狠地扒上一大口。
庄时泽走到汤芫身边,看到汤芫正把泡在冷水里的粉丝捞起来控干水,鸭血已经被她切成了一条条,从中间切开的豆腐泡,和切成小段的豆干,还有鸭肝、小油菜、香菜已经洗干净摆好在盘子,把她面前的俩汽炉团团围住。
庄时泽揭开其中一只正往外冒烟的盖锅,里面是翻滚的浅褐色鸭汤,偶尔浮起几块带点儿肉的鸭骨头,他问:“这个煮多久了?要放盐吗?”
主要是这汤的味道闻着只有鸭肉纯粹的香味,就像是刚煮好的白切鸭那样,没有任何调料的味道,清香淡薄,仿佛一口鲜甜的清汤入喉。
汤芫往锅里看了眼:“不用加,就取这味儿。”
她洗干净炒锅,拿大勺子往炒锅里倒入半锅子老鸭汤,开中火煮着。
这汤本来就是煮好的,没一会儿就在炒锅里冒起了泡。
锅开后她就放入准备好的鸭血,再把豆腐泡和豆干放入锅中,滚上两滚,放入小油菜,再把泡开的粉丝放入,开大火。
庄时泽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去江城的时候,住我小姑家吧。”
汤芫一听这话就知道庄时泽替她安排好了住处,心尖顿时被感动得麻了麻,全身迅速地起了一层鸡皮——她一激动就这样,然而脸上依然淡如止水。
她知道庄时泽这人就这样,真把你当成是朋友的时候,因为他的经历,心思敏感,总是细心地体会到你的难处,然而嘴上却不说,默默地帮你一把。
当然了,他不会伟大到最后留下一句“不用谢,请叫我红领巾”的地步,然而他却是对朋友付出所有的真心。
汤芫真心庆幸,这次重生回来她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少年的眉目是天生的冷峻,然而眼神里却透出热切,然而大多数人都被那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吓退,没能亲眼目睹他对这世界所有情感的渴望。
她感觉自己喉咙被塞住了,艰难地说:“谢、谢谢!”
汤芫从来不跟庄时泽搞假客气那一套,她需要庄时泽的帮忙,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觉得自己珍上只身前往江城也可以应付得来就没说。
但是庄时泽已然帮了,她也不推辞,反正她日后总有机会还这个人情。
庄时泽笑得眼睛微弯:“你心里是不是在记下我这人情,准备日后找机会还给我?”
汤芫目瞪口呆,庄时泽同学顿时端着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狂妄,我自横刀向天笑地跟他外公抢鸭肉吃去了。
锅里的粉线汤已经煮开,她往里面调点盐,再滚几滚,关火先是把粉丝夹起盛了两碗,再铺上鸭血、油豆腐块,放上早就煮熟的鸭肝,面上撒一层香菜,由蒜、醋和辣椒、酱油调的酱汤往里一冲,加上一大勺鸭汤,粉丝顿时就香气扑鼻而来。
她刚把这粉丝汤放上桌,林老先生就一脸后悔——刚才他吃了两大碗饭!
对他饭量心知肚明的孙子还故意站起来:“外公,我敬老,我给您再添一碗。”
林老先生往他这蔫坏蔫坏的外孙头上刮了一巴掌:“臭小子!”
林老先生吃不去,琼姨刚才也分了一碗这汤汁拌饭,而且之前在汤芫焖着鸭的时候就忍不住吃了俩大包解馋,这会儿也克化不动这粉丝汤,悔得眼睛都绿了。
大家都饱了,最后这碗粉丝汤自然就落到汤芫手里。
她先是试了一口鸭血——够脆,没血腥味,酱汁被吸得刚刚好,鲜。
然后就是油豆腐,油豆腐外表金黄,内里疏松多孔,最易吸味吸汤汁,这也是汤芫最后才冲酱汤的原因——豆腐外皮脆香,内里软绵,酱汤刚被吸收,一吸下去便渗出在口腔里漫开,咸香满喉。
粉丝口味清淡平和,加上酱汤却是鲜香爽滑,它吸饱了鸭汤的精华,汤芫吸一品粉丝,再咬一丁鸭血,吮一口汤,顿时觉得舌尖和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林老先生吃不下饭,汤还是喝得下的,他边喝着汤边说:“芫子,我跟我大儿子商量好,你不是要在江城呆上两天么,就住他那儿,他有客房。家里都是工作狂,请的阿姨煮的东西不是重油重盐就是淡出鸟来,就麻烦你替他做个几天饭。”
汤芫听得身子直了直,心里头的感动无以复加,赶紧说:“劳烦林老替我张罗了。”
虽然那家是他儿子的家,他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儿子答应让她住几天,但这毕竟是打扰人家的事儿,林老先生却是说得稀疏平常,像是随口一提,没多大事似的。
汤芫却是十分感动,然后就想起庄时泽说住他小姑那儿的事来,顿时懞了。
庄时泽正夹起一块藕片,“咔”的一口咬下去,藕片脆嫩,吃着微辛带辣,还透着鸭肉的香气,听到外公的话也怔了怔。
汤芫看了看庄时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庄时泽眼神示意她先不用说话,于是她只好夹了块鸭肉吃,鸭肉酥香,烂而不腻,吃下一块,她心神也定了定——
她上辈子就独自面对了许多风浪和险恶小人,遇强越强的她面对人家攻击也不觉得委屈,反而会努力活得更好来反击。长久下来,她的一颗心早就被磨得金刚石似。
然而她再能从容面对一切背叛和险阻,却唯独对这种真心的对待手足无措,她甚至连说声“谢谢”都觉得别扭。因为她觉得只是一声“谢谢”不够,心里自然生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宏大计划来。
毕竟这世上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上辈子她没地没位的时候谁也瞧不起她,连供货商也没把她当回事。后来她生意好起来的时候倒是认识了一班酒肉朋友,结识了一伙看似豪爽,还能跟你随便在街边大口吃大声说笑的“性情中人”。
然而她生意出了问题,中间落魄的那段时间,那些跑了个没影,连她电话打电话过去听都不听。
那时她资金周转不灵,资金链出现断裂,那些人早早收到风声,一个个都怕着她开口借钱,其实她只是心里难过,想找个人说几句话。
那天她握着手机站在街边,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就发誓——她汤芫绝对不会再被人看低!
她重新收拾心情,跟性情开始因挫折变得暴躁的赵亦勋重新回到街边小档中做生意,过了一段日子之后,旁边的老档的老板娘借了她一大笔钱还清欠款。
后来她生意再次成功之后,直接就把一间子公司交给那位大姐管理。
那位大姐推辞不去,接受了汤芫这份大礼,用心经营,后来成了汤芫几间子公司中做得最好的一间。
如果不是赵亦勋和他那小三搞事,她一定会活得更好!
重活一世,汤芫依然保持着这个信念,只要是谁真心对她好的,她一定歇尽所能回报!
眼下她暗暗打算,无论最后住庄时泽小姑家还是他大舅家,她都会做一大桌子菜,最好他几个舅舅和小姑都能聚到一起来,她也好为着麻烦了人家这事儿表示表示歉意。
庄时泽没想到外公也会对汤芫的事儿上心,他老人家么,一向是特别洒脱随意的,觉得出门在外有个地方住就成。他偶尔也会自己跑到江城去,不告诉儿子儿媳,自己跑去熟悉的老巷子找吃的,然后找几个老朋友出来小喝几杯。
按他的想法,巷子里的小炒才够味道,大酒店的菜色摆着固然好看,然而吃上嘴记得味道的不多。
庄时泽正跟外公讨论着该让汤芫到谁家去,各自给自己联系的人打了电话,结果小姑和大舅杠上了,都要把汤芫叫到自己家来——着实是想念汤芫烧的菜啊!
最后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汤芫还没见过庄时泽这样,也没见过林老先生小孩子气成这样,赶紧闪到一旁去。
她想着自己今晚要收拾行李,还得跟妈妈出会儿摊,可能时间上有点赶,就决定把今晚的晚饭先做——鸭汤焖饭。
毕竟她今天做这桌饭菜用了一只鸭子,刚才爆炒鸭肉只用了半边。
她把剩下的半边鸭肉切件,姜切丝,泡上几只干香菇。
迅速热锅下一点油,花生油的味道一烘起就下姜丝爆香,再加入花椒,倒入鸭肉,炒到鸭肉泛白鸭皮出油,喷料酒,撒一小勺盐,一圈酱油、加少许糖、八角、桂皮。
没一会儿鸭皮完全变成金黄色,香味源源不断地倒伞状向上冒起,她一把端起炒锅,把鸭肉倒进旁边准备好的高压锅里,加水满过鸭肉,开中小火焖着。
这边她把炒锅洗净,再回油放入切成丁的香菇炒香。
最后往电饭锅里加米,洗过两水,加几小勺盐拌匀。
她煮腊鸭饭的时候也习惯加盐,这盐不用多,主要是要把肉的味道提香,好完全融进饭米粒里,焖出来的饭会粒粒香润。
高压锅焖鸭她没焖太久,洗好米,往米里撒点葱段,这边就关高压锅的火,开盖把八角桂皮和花椒挑出来,煮好的鸭肉和汤倒进去。
那头庄时泽跟他外公正辩论得起劲,突然一停,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汤芫的方向看过去,肚子无端又觉得饿起来。
林老先生说:“芫子,这又是煮啥啊?你这么一锅接一锅的,老头子我心里惶恐啊,这是最后一顿了么?”
汤芫失笑,回头说:“我今晚可能时间不够了,现在给你们焖一锅鸭肉汤饭,待会儿我拿蒜火蚝油和生抽冰糖炒点酱,晚上你们要嫌不够味,鸭肉就点着酱汁。”
汤芫做的菜不可能不不够味,可是那她说要炒的那酱听着就特别好吃,一老一少都忙不迭地点头。
庄时泽那厮突然就说:“外公,行吧,你说去大舅那儿就去大舅那儿,毕竟大舅那儿还是市中心,好的楼盘和摊位特别多。”
林老先生得意地笑:“想通了?不吵了?市中心多好啊!你姑那儿空气是清新,可是芫子出来还得坐上半小时车,虽然可以让司机接送,可是也不方便啊!”
庄时泽眼睛轻眯,眼睛倒显得有些狭长来,那眼里精光一闪,说:“想通了,您说得对!”
汤芫往锅里再加一点儿水,铺上炒香的香菇丁,盖上盖子,按下煮饭键。
她洗干净手,擦着手跟他们说:“这饭得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焖好,你们不用管,它自动跳保温,别拉插头,让它温着,晚上直接吃就可以了。”
庄时泽目光清亮,送汤芫走的时候特别兴奋。
林老先生总觉得自己被这外孙算计了。
第二天一早,林老先生去公园打完太极回来总算知道哪里不对了——他外孙没在家!行李箱也不见了!
那厮还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字条——外公,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去找大舅玩了。
隔着纸条,林老先生都仿佛得看到他外孙脸上那得瑟的笑。
汤芫把她的行李箱交给跟车的人装好,再回到座位看到自己邻座那个笑出两排小白牙的少年,被这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冲击给逗笑了。
她走过去,庄时泽替她把小件的背包放上行李架,说:“我外公年纪大了,让你去谁家住这种问题,还是他决定的好。”
汤芫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小样儿,说:“你外公肯定在家里骂你。”
庄时泽唇角微弯,看着她,笑而不语。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仿佛全身都浸润在令人心安的柔光里,汤芫看得怔了怔,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正在崩塌,还酥得扑扑往下掉粉。
少年剑眉锐意飞扬,眼神柔软,说:“我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