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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随扈道:“那释罗管事办事不力,奴下已经按照九老爷的吩咐,给了他一些小惩。”

    “那释罗还需要出面招呼那些人,不要在他身上留下露于表面的伤,至于其他,你看着办就是。”

    那九幽似是没听清随扈的话,或者没理解“已经给了小惩”的意思。但随扈听懂了,低头道:“是,属下稍后就去办。”小惩恐怕还不够,而且不能留伤,也就意味着要从那释罗的家人下手的意思。

    那九幽因过于妖娆的面容,且生辰八字冲撞了勐神,打从一出世就遭到澜沧族里人的猜疑和厌弃,养成了古怪而偏激的性子,孩童时期又被扔到勐海这曾经的放逐之地多年,荒蛮的环境、残酷的生存条件使他比普通人更暴戾、更多疑,也更残忍。

    但他凭借自己的实力在勐海摸爬打拼,前后十余年的时间,终于在这一片莽莽荒林中开辟出良田沃野,在野兽出没的湍流险滩建出人烟稠密的村寨,也就是现在的勐海八大寨,然后又买马、养象、种茶叶……逐渐经营出了规模浩大的广掌泊和养马河。

    时至今日,勐海的势力,在整个元江府都不容小觑。

    对于西南边陲而言,那九幽却更像是一个传说,从坐拥半个元江,到雄霸各大土府,再到横行无忌成为云南诸蛮夷中的最强者,恃强凌弱、劫掠茶商、屠戮卫所军队,狂妄嚣肆无所不敢为,已然不将大明朝廷放在眼中。

    当前,他更是做起了一个惊天大梦。

    梦里的人,不是他,而是两年前被自己的嫡亲叔叔推下皇位的建文帝。

    那九幽并没见过建文帝,虽然他曾跟随那直去帝都觐见,但大朝会之上,皇帝临朝时的庄严肃穆、百官叩首时的盛大气派,让他根本无暇去注意那个腼腆的少年。他只有一张建文帝的画像,画像和本人之间有不小的差别,仅凭画像辨认出一个人,尤其这个人或许还剃了光头被乔装改扮,按图索骥一击即中的把握实在不算太大。若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又反而不美。但是,在永乐元年那场空前盛大的赕佛日,那九幽还是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找到了朱允炆,或者说,他第一眼认出的是王钺。

    洪正映可真狡猾啊,足足瞒了他大半年,要不是他与王钺有过数面之缘,恐怕他还不能在蓦然回首时赫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身在宝山。

    在那之后,那九幽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和惶恐之中,焦虑难安,患得患失,煞费心血十余年才将勐海经营至这般模样,假如因为一个建文帝引来朝廷的百万雄师,勐海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但随即他又想起在大明皇宫里见过的巍峨殿堂,殿堂内一派钟鼓礼乐之声,皇室宗亲们美衣华服,各地使臣官服位列,诸蛮夷土司头人跪拜致贺……睥睨天下享受人间极致,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或许,这就是他潜心修佛十数年的因果。又或许,这本就是一个富贵险中求的良机,是佛祖对他半生凄苦挣扎的一种变相补偿……

    几乎用上了比开辟勐海时更多的心力,也更隐蔽、更审慎,那九幽终于还是开始了疯狂而又周密的准备和筹措,与此同时,他亦不曾忘记小心翼翼地去为建文帝三人在中城的栖身之所粉饰太平——他从不敢派武士驻守,不敢让家奴靠近,更不敢安排僧人去监视,不曾阻碍山下的香客去庙中祈福,因为他没有把握去承担让建文帝身边的那几个老和尚察觉的风险,让他们感到压力而迫使他们带着建文帝仓皇出逃,节外生枝。

    至于若迦佛寺,在那九幽的欲擒故纵的放任下,在布达老和尚的故意为之下,两年时间,“洗眼神泉”的传说散去,佛寺香火逐渐惨淡,受戒的和尚由千人渐渐缩减到百余,寺内僧侣吃斋念佛的修行生活一切仍旧按部就班,寺庙后山下面那座般若修塔从此荒无人迹……

    建文帝果然安然住了下来,除了不宿在僧舍、不外出化斋乞食,跟中城里千千万万的出家僧侣一样,每日在石塔中诵经礼佛,禅定持戒,茹素苦修。那九幽以为诸事皆在计划之中,但是,就在他等着那位友人再添一把火便会心想事成的紧要关头,可恨那荣忽然来搅局。

    莲花灯盏火红,烛泪流淌,那九幽望着那明明灭灭的火光,在他的衣袂上映出一团小小的阴影,眯着眼仿佛出了神。

    这时,随扈低声道:“九老爷,既然那祭神侍女已然给咱们指出了布达老和尚的下落,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何不……”

    随扈说罢,手横在脖颈间,做了个“杀”的动作。

    那九幽回过神来,纤长的手指抚了一下灯盏的莲瓣,拈花含笑道:“那可是我的好侄儿送来的祭神侍女。现在还不到跟澜沧撕破脸的时候,维持表面的平静依旧很重要,你们只管盯住她,等八天后这所谓的‘出使’结束,还得完完整整地把人送回曼腊土司寨去。”

    “可她毕竟是冲着般若修塔而去,不管她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属下担心,万一……”般若修塔里那三个和尚,连他们的人都不敢去打扰,假若被一个小丫头贸然行事坏了计划,就算以后血洗整个澜沧,都不够赔的。

    “该来的迟早要来。我那侄儿忍不住了,这次又让那一拨人无功而返的话,后面不知还要打什么鬼主意。”那九幽道,“与其日夜防贼,还不如放任这一个折腾。况且咱们手里不是还有一个沈明琪吗?”

    事已至此,捅破窗户纸是迟早的事。

    既然人都在曼景兰,不管是谁,一个都别想在他的五指山中翻出花样……

    早在来曼景兰之前,朱明月宿于玉娇的曼听寨子时,曾听当地的村民说过一句话:不到勐海,不知草木苍翠、大雾漫天;不到曼景兰,不知佛寺百座、佛塔千余。其实不尽然。

    在勐海的八大寨中,除了佛寺佛塔,除了马匹、大象、茶叶之外,还当属雨热果树最多:莲雾、蒲桃、波罗蜜、龙眼、香庵波罗果、芭蕉、多依果……新鲜饱满,奇异甜蜜,好些是人见所未见。澜沧的四季鲜果就多是勐海供应的,但这些鲜果真正送进曼腊土司寨的却不多,能留在土司府的就更少。

    当晚回到曼短佛寺,阿姆在饱食了各种鲜果之后,又抱着水晶果盘,心满意足地进入了甜梦。然而,等她次日一早醒来,脸上忽地又疼又痒。

    “快帮我瞧瞧,我的脸上怎么了?”不仅又疼又痒,还一阵阵的发烫发肿。

    埋兰闻声揉着眼睛翻了个身,等一瞧阿姆的脸,大惊失色:“你、你的脸……”

    玉里交代完早膳,从花厅走寝阁里,就瞧见阿姆和埋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在沈小姐的花梨木宝座镜台前,一个站,一个坐,那晕着一团光影的妆镜里,照出一张又红又肿的脸,密密麻麻布满了红疙瘩,看上去很瘆人。

    “这……怎么会这样?”

    是阿姆的脸。

    “我也不知道,昨晚还好端端的,睡了一觉就变成了这样!”阿姆两只眼睛红肿如桃,明显是哭过了,但那张脸显然更红,结结实实肿了两圈。

    玉里急忙走过来:“是不是被什么毒虫蛰了,或是毒草碰了?还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呦,你倒是门儿清。”

    那厢,埋兰冷不丁地说道。

    玉里充耳不闻,用手小心翼翼地抬起阿姆的下颚,端详着道:“勐海这地方卑湿水热,本来就多毒蛇虫蚁,可我瞧你更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昨晚,我记得你睡前吃了不少的鲜果。”

    玉里一语中的,阿姆哭丧着脸道:“不能吧,大家都吃了啊!”

    “可不是,那些鲜果大家都吃了。”埋兰抱着双臂,“不过,最后那一盘,好像只有阿姆吃过,其他人都没动。”

    埋兰的话似意有所指,这个时候,朱明月拿着浸过井水的巾帕走进来,“冷水打湿过了,你且敷一敷。”她将帕子贴在阿姆脸颊上,“我跟寺里的小和尚说了,待会儿会有个巫医过来,给你好生看看。”

    一侧的玉里赶紧接过巾帕,“哪里要劳烦祭神侍女,奴婢等照顾她就好。”

    说罢,又要给朱明月搬椅子。

    “还真是主仆情深呢。”埋兰冷冷看着玉里和朱明月两人的互动,“不过,可别是贼喊捉贼吧。”

    埋兰的态度很不友善,不仅针对朱明月,更多的是针对玉里。两人在土司府时就面和心不合,来了曼景兰,玉里在祭神侍女面前处处讨好、事事卖乖,她早就看不上;昨晚朱明月话里话外又提及玉里比她更贴心、更懂事,埋兰的心里愈发不好受。她不好受,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受,于是一早起来就借着阿姆的脸,将满腔怒火发泄在了对玉里的尖酸刻薄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阿姆的脸是有人故意为之?你觉得是祭神侍女做的,还是在暗指是我做的……”玉里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冷声挑明道。

    埋兰道:“你别事事都拉着祭神侍女一起,我分明说的就是你,要不是你,难道那些水果自己生出了毒,害得阿姆一夜之间长了满脸的疙瘩?”

    “简直是荒谬,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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