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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那荣动了动嘴,拿起桌上的一份手札,递给西纳:“念。”
六月初三,抵达元江府;
六月初四,进入土司府;
六月初六,曼听寨有一户人家神秘失踪;
六月初十,进入神祭堂,一名唤“玉双”的侍婢死;
六月十一,玉罕将一名待选的祭神侍女送给召曼,红河彝族;
六月十二,召曼被撤,雅莫充任祭祀巫师;
六月十四,雅莫入主神祭堂,召见待选的祭神侍女;
六月十五,祭神阁遭破坏;
六月十六,玉罕死……
不急不缓的声音在亭阁里响起,念到最后,西纳眼皮一跳:“嗬,原来老爷您早就越过夫人,开始插手后宅的事了!”
“不是让你说这个,”那荣翻了个白眼,“这些都是那丫头进府后才发生的情况,精彩吧。”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朱明月实在太过年轻,对于一个内应来说,她更是太过貌美,起码那荣手底下培养的那些影卫,绝对都是扔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长相。可这样一个绝色少女,待在神祭堂那种虎狼之地,竟然将近一个月之久——没人注意她极为出众的相貌,没人深究过她引人怀疑的来历,甚至在最好色的召曼眼皮底下,在最排斥外族人的玉罕手里,她一直安然无恙。
但也正是这一个月里,先后死了一个侍婢、一个教习姑姑,废了一个最受土司夫人宠幸的女巫,病了一个最德高望重的大巫,最后连土司夫人都出府了。
一件一件毫无关联的事,一日紧跟着一日,原来不是没人注意,而是她没给他们机会。
那荣简直想为她鼓掌。
“要真是事事跟她有关,不简单,真是不简单。”西纳说完,又补充道,“当然,老奴不是在给岩布找借口,岩布那老家伙至今感到愧对老爷的栽培。”
那荣又翻了个白眼。
“但这么一看,老奴忽然觉得,这位沈小姐恐怕不仅仅是沈家小姐而已。”西纳道。
“嗯?”
“老爷您忘了,关于她流落在外的这五年,岩布亲自去查过,却查不到一点情况。若单纯是寄人篱下,或者在外漂泊,不可能有这等本事,老奴是说,不可能在神祭堂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些……现在来看,查不到她的情况,反倒是情理之中了……”西纳说到此,端着下巴眯起眼,眼底一道精光乍现,“如果沈小姐不仅仅是沈家小姐,那她就不单是来救人的,或者说,根本不是来救人的。”
风拂窗扉,吹进来一丝凉意。
“不是来救人的,那就当来杀人好了。”那荣伸懒腰将后背靠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嘴角浮现出一抹森寒的笑容,“反正都是借刀杀人,还省得咱们沾一身血,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惬意的。多派几个得力的,跟着她过去,千万别让咱们的这位小姑娘过早喂了鱼。”
“您觉得她能成事?”
“成算不大,却也不是没成算。”
西纳“嗯”了一声,片刻,道:“那夫人那边……”
那荣顺手折了一根从窗口攀进来的紫藤,大手罩着花骨朵一揉,花瓣碎了满地,“她人都出府了,就别让她回来了吧。”
西纳猛地抬起头:“这……万一孟琏刀氏追究起来,不好交代吧?”
“交代什么?咱们刀曼罗夫人不是找人去了么,碧罗雪山啊,绵延几百里,谁知道是哪一座主峰!若她又那么巧的经过了永德大雪山,谁能说清楚她究竟是找侄子去了,还是跟什么野男人厮混去了?统统推到黔宁王府头上,反正要打仗了,虱子多了也不嫌咬。”
“那大管事要是问的话……”
“呵呵,大管事将叶果那小丫头送到老爷身边的时候,可没半分顾念咱们土司夫人对他的恩情哪!”
没头没脑的话,闻言,西纳也笑了。把叶果安排给那荣的,正是大管事酡筝,酡筝是刀曼罗的人。叶果与雅莫有血海深仇,而雅莫也是刀曼罗的人。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是啊,夫人没了,大管事也还是大管事。”
“瞧你说的,大管事可不还是大管事。”那荣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睇了西纳一眼,“但是咱们大管事身体一向不好,你这个跟他称兄道弟的,就不知道多替他分担分担?”
西纳一怔,随即低了低头,笑道:“是啊,大管事该歇歇了……”
“嗯。就这么着吧。”
作为一个心狠手辣、鲜耻寡廉、不择手段的土司,那荣并不吝啬。在打发朱明月回到神祭堂的时候,这位不吝啬的土司,本着他一如既往的慷慨品德,后脚就派了心腹的掌事侍女,给她送过去一个额外的恩典。
祭神阁出的祸乱,在新任大巫师弥陀莎的铁腕整治下已经被摆平,神祭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府内府外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迎接八月初八的勐神大祭。但出了事,总要有人背黑锅的。弥陀莎不能去追究土司夫人,于是就找了上一任主持巫师、上上任大巫师,来负这个全责。
那荣的恩典,是将祭神阁的善后事宜,也就是怎么让人背这个黑锅,全权交给了朱明月来处理。
这一日是七月初一,在其余已选上的祭神侍女被新官上任的弥陀莎尽数撤掉的时候,作为仅剩的唯一一个祭神侍女,又受到土司那荣的青睐,“白莲玉恩”的身份犹如雨后的富贵竹,一下子在神祭堂里节节蹿升了起来。与她一同被选上的三个姑娘,就远没她这么好运,除了月弥被发还回暖堂西厢,剩下两人都被弥陀莎赶出了土司府,毕生再没有成为祭神侍女的资格。
七月初二,晌午。
阴霾了几日,难得露出了一抹阳光。
神祭堂,暖阁西厢。
推开门,屋内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在地上倒着,嘴巴也被堵上了。
一袭湖蓝高筒长裙的少女款款走上前,踩着地上那人的胸膛,俯下身,以一种低柔得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道:“想不到堂堂的召曼大巫师也有今天,怎么样,还舒服吗?”
地上的男人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眦欲裂,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少女一把拿掉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召曼破口大骂:“贱人!臭婊子!谁给你的胆子?”
他刚骂两句,蓦地反应过来,抻着脖子朝着外面叫道:“来人,快来人啊,有人要在神祭堂造反!”
“都死光了吗——怎么不来人,快来人!”
一连几句声嘶力竭的呼喊,却无人相应。召曼瞪着一双眼睛抬起头,就见屋外守着的那些武士和仆从,始终各就各位,一脸漠然麻木,对眼前之事视而不见。召曼有些惶恐地张了张嘴,像是明白了过来,此时此刻的这些人,根本都不是他的手下,而是跟这小贱人一伙的。
养尊处优惯了,在发现根本无人可护他时,召曼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冰窟,四肢发凉。
“我告诉你,我是大巫师,我是摆夷族世袭的大巫师,知不知道?你没有权力这么对我!你赶紧放开我,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召曼咬着牙,色厉内荏地道。
“生不如死?您这个大巫师……曾经的,不是早就让我生不如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