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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加急的丧报抵达了江苏与江西,太子的亡故加速了徐景昌的进程,最后的扫尾工作所有的人都乖顺无比,谁都知道眼前的徐景昌将来必定位极人臣,至少眼前绝不能作死。房知德家族的暗流在涌动,他不用出面,房知远就无法招架。
与此同时,庭芳在江西整合着资源,许多人要带入京城,而许多人则要留下继续发展。接到太子死讯时,庭芳正在姜夫人处。姜夫人直道了好几声佛:“死有余辜,该!”
庭芳却是淡然一笑,最初是恨太子的,一心想杀回京城阉了那货。到如今那份恨意淡了许多,不是她突然基因变异心胸宽大了,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时,个人恩怨儿女情长再难过心间。太子的死讯,昭示着天佑朝的终结,紧接着必然是赵贵妃与太子的册封。
打回京城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她之前估计的七成把握竟是低了。拥有从龙之功的南昌城洋溢着喜悦的气息,刘永丰回了一趟江苏,带来了整船整船的火腿与鱼干。较之肥.美的五花肉火腿与鱼干显然不够味,但亦是年货中难得的美味。兜里才攒了银钱的南昌市民在有盼头的前提下,格外舍得花钱,叫刘永丰小赚了一笔。
混进了庭芳团队的刘永丰被任邵英道了一句恭喜,刘永丰却道:“原是淮扬城内的存货,遭了火灾,今冬许多人家愿拿存着的肉换口粮。我也没想过赚多赚少,算给家乡父老谋点营生吧。”
任邵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二老爷,您厚道起来我真不惯。”
刘永丰撇嘴:“我就是想积点德,看老天能不能再赏我个儿子。”
任邵英道:“你问你女婿抱一个来养着不就结了。淮扬大火,又没点着你的根基,家宅巨富,你女婿未必就不肯。一个不肯,六七个女婿都不肯?”
刘永丰一脸生无可恋:“我的女儿就没有一个不温顺的,这等事她们提都不敢提。”生女当如叶庭芳!尼玛就敢那么大大咧咧的说下一胎不拘男女都能信叶!刘永丰痛苦的想,叶家老爷到底积了多大的德,才能眼瞅着绝后了,还能叫女儿生出个姓叶的来!羡慕嫉妒恨!他七个女儿,有一个泼辣的也行啊!
任邵英岔开话题道:“我们要回京了,你留在此地做生意,可别生歪心。”
刘永丰不耐烦的道:“知道,知道。你不愧是知事的头儿,大道理一串串的,烦死!”
任邵英冷笑:“知事的头儿是杨先生,同我不相干。但我告诉你,你知道军营里犯了事儿的兵都是怎么罚的么?”
刘永丰道:“行了,我真犯事儿,你只管打,总行了吧?”
任邵英呵呵:“打?那是犯了小错的。犯了大错的,除了非得杀头的不算,全都拉到没有光的小隔间里,点上油灯,听知事们轮番上阵,说个三天三夜。既不打也不骂,就是不让睡觉加听课。尝过此等滋味的,再不敢犯,比打骂还有效。你不怕的话,可以试试。”
刘永丰一个寒颤,差点吓尿了。他被知事招呼过一天一夜后就永生难忘,三天三夜还不如让他去死。东湖郡主的手段太特么恐怖!不就是善待人命么?他刘永丰决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没准老天一开眼,新讨的小老婆就能给他生个带把儿的呢?想到此处,又觉得庭芳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刘永丰换成了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对任邵英挥手告别道:“我去买点子红薯压船舱,回淮扬过年去。”
任邵英奇道:“你用什么压船不好,红薯在淮扬可不好卖。”
“谁要卖了?大过年的,我煮红薯粥赈灾去。”
任邵英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在地。稀奇了耶?这货真的改写归正了耶?
预备回京,终归是好事。庭芳心中再有万分坎坷,临近抉择时,反而平静。那么多惊涛骇浪都过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翠荣几人久离京都,嘻嘻哈哈的打着包,同豆子三个丫头描述着京中风景。她们几个关在内宅的丫头能看过什么风景?说来说去都是福王府的物事。豆子三人也听的津津有味。
翠荣已成亲,前日查出了身孕,很是荣光满面,一面点着庭芳的箱笼,一面笑道:“没准儿咱们能进京过年呢!”
豆芽兴奋的道:“能看元宵放灯吗?”
翠华斜了豆芽一眼:“每年也不知拍花子拍了多少女眷去,我才不敢放你出门。”
豆芽道:“我喊人陪我去!”说着道,“我想看灯啊!先生上课的时候叫背‘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那样美景,不亲眼看着,你们甘愿?”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闹做一团,一片祥和宁静。皇宫.内却是乱成一锅粥。册封皇后乃大事,偏偏宫.内无人主事,准皇后赵贵妃四六不着调儿,面对着宫人回事,手足无措。她就没管过事!往日管事的阮皇贵妃随着太子自尽,也没了声息。整个后宫群龙无首,把内务府折腾的醉仙欲死。
比起册封皇后,册封太子更是愁人。幸而内务府老练,早按着福王尺寸,把那太子服饰悄悄备了,否则太子大礼服,没有一个月功夫哪里能赶得出来。偏偏此刻圣上病了,国事全压在了福王身上,致使福王分身乏术,焦头烂额。
往日已参与议事,到底不曾做那多决断。此时方知一封封的奏折有多么沉手。福王显然不惯如此重压,袁首辅耐心的教着。朝代更迭步步惊心,他想退了,把位置让给蠢.蠢.欲.动的功臣们。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非福王嫡系,占着位置不是作死么?不若混点子情面,大伙儿好聚好散吧。
福王曾与袁首辅不对付,也仅是因政见与利益,二者倒没有什么私仇。此刻袁首辅的倾囊相授,似一座稳健的大山,镇住了福王的慌乱。尽管内心依旧惶恐,但至少敢试着伸手去碰触那随便就可决策万千人性命的国事了。袁首辅看着福王的谨慎,反而生出了一丝安慰。大权在握时,首先先的是畏惧,仅此一点就胜过二皇子多矣。
圣上不知何时仙去,朝臣进一步倒戈。袁首辅想退休,自是不多言语。旁的还想混朝堂的,嘴里就不定跑出什么话来。严鸿信不动声色的暗中发力,一面使人往福王耳边大赞庭芳对江西的建设,实乃千古难能一见之才,只怕是诸葛孔明都要拜服;一面布置人手成群结队的寻福王议事,用满堂的男人把庭瑶彻底逼退开来;最后要妻子恐吓严春文:若想保住皇后位,唯请庭瑶稳定后院。
严春文与庭瑶二人的尊卑数次颠来倒去,至此时尘埃落定,作为亲王妃的庭瑶,必须受皇后的管束,不好太不给严春文面子。两厢夹击下,庭瑶彻底被拖在了后院,阻隔了前方所有的信息。她再无法探寻到严鸿信与陈凤宁对庭芳的捧杀,更没想到陈凤宁竟彻底倒向了对立面。庭瑶毕竟太年轻,就如庭芜再是天资聪颖,经验不足到了关键时候,实在致命。
京城权力的漩涡越卷越烈,文武百官尽数落入其中,不可自拔。为了拱福王上.位,宁王冒头几次催促钦天监算日子。这也是所有人的意思,册封礼仪什么的,不过是个过场,要紧的是册封本身。
京城各部门在连轴转动,徐景昌顺利的从东湖出发,抵达了天津口岸。他的兵马激增,去江苏时不过八千,离境已有三万。路上奔波,对白娘子教情况掌握不利,还想着顺手解决了邪.教,还京畿一片朗朗乾坤。才上岸就被迎接的官员告之:“白娘子教内讧,已经覆灭了。”
徐景昌有一瞬间的恍惚,一辈子打仗都没有此回顺过,是天命?亦或是陷阱?然在形势一片大好时,他压下心中那一丝疑窦,带着兵马往京中奔去,多年未见福王,久别重逢的喜悦渐渐爬上心尖。十一哥,你还好么?
圣上一病不起,福王站在乾清宫,再往前一点点,就是龙椅。他很多次站在这个位置,大朝会的时候,冲着椅子上的人行礼。很快,他就得转身,成为被行礼的那位。
身后传来响动,福王知道是徐景昌来了。乾清宫里瞬间笼罩了令人窒息的恐怖。他僵硬的转身,面向背光而来的男人。几年不见,不复年少的青涩模样。穿着轻甲,身形魁梧,哪怕隔的那么远,依然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属于将领的煞气。
徐景昌的步伐一下一下的踩在福王心尖。这一刻,他六百人的亲兵,而对面的男人身后,则是三万大军;这一刻他只有一个篡位亲王的身份,而对面的男人拥有全天下最富饶的地方。他们的实力犹如天壤。换做自己,会怎么做?
福王的冷汗,一层层的掉。你是来帮我,还是来杀我?
徐景昌走近了,十步、九步、八步……第五步,停住,跪下
厚重低沉的声线响起:“见过殿下。”
福王全身登时放松,好像溺水的人忽然回到了岸边。随即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又淹没了他。跪伏在地上的徐景昌,三万大军的首领徐景昌,再也不会是那个踹他家门,掐他脖子的好兄弟了。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失去了几乎所有。就在这一瞬间,他深刻理解了母后昔日的教导。为君者,并不是不想再讲感情,而是恐惧。是的,恐惧。
福王的恐惧深入骨髓,见到了徐景昌,他想起了叶庭芳。他一点也不想见叶庭芳。混泥土、定装弹药、□□……根据地、巨大的经济繁荣。犹如岳家军再降的军纪,犹如文景再现的盛世。
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统治天下,叶庭芳比他强。无数次后悔没娶叶庭芳,也无数次后悔幸好没娶叶庭芳。她或能助他,却也可能效仿武后。
福王看向徐景昌。娶了叶庭芳的男人,真的甘于臣服他么?
他们夫妻,对问鼎天下,真的毫无兴趣么?
强行镇定的挤出一个笑容,福王急行到徐景昌面前,扶起。
徐景昌笑的很开心:“殿下,好久不见,臣很想你。”
福王抓着徐景昌的手,也笑的很开心:“我也想你。”自称为臣么?徐景昌,我真的还能一如往昔的信你么?
徐景昌时隔多年,终于回到了京城。六年前庭芳被拐,他狼狈离开,试图截下船只,把庭芳救回来。哪知一去六年,中途只进京见了一回福王,与旁人再无联系。宫中内侍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纤细美貌的少年模样。猛的见到一个威猛挺拔的将领,好悬没反应过来。内侍们心中叹道:完全不一样了啊!那种逼人的气度,比久居京中的太子更甚!外放果然历练人。
福王,现在应该叫太子了。他回过神来,切换到了笑脸,拍着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徐景昌的肩膀,固然难免防备,亦有欣喜:“回来就好,我们三人已别整整六年,四丫头可长高了?”
徐景昌轻松的叙着旧,促狭一笑:“跟殿下差不多高。”庭芳也不知怎么长的,比寻常女眷都高出半截,若非女性特征明显,必叫人认作男人。
太子又放松了些许,徐景昌愿同他开玩笑,更表明了他的反心不重。这等将领,若想反,要么俯首帖耳,要么张扬跋扈。如此……甚好!也对着徐景昌促狭一笑:“定国公府许多年没住人,我已叫人修缮好了,只等着你回来,还放了几个伶俐貌美的丫头,趁着母老虎未归,你且回家住几日。”
徐景昌的脸登时黑了:“殿下,你坑我呢?”
太子笑个不住:“哥哥疼你呢!”
徐景昌道:“求殿下哥哥换个法儿疼,弟弟我现膝盖疼。”
太子爆笑:“哈哈哈哈,徐景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徐景昌道:“仪宾要甚出息?殿下别净整虚的,说好的作坊呢?若是没有,我就去福王府拆了你的搬回家去。”
太子摆摆手:“你拆吧,你是没瞧见那成堆的奏折,我再没空摆.弄那些。你可别坠了我的威名,那多好匠人,你必要带着做出点功绩来。闻的你火炮改的好,还不够,得比洋人的强。不然我就踢你回去做仪宾,国公府收回!”
徐景昌笑道:“那殿下得把四妹妹召回,改良火炮时,算的我两眼发晕,没得她指点,算到猴年马月去。”
太子却不答话,岔过话题道:“你爹妈可恨!我原想另给你个封号,索性与他们撇开了去。但想想你祖宗的勇猛,我却是希望你能似他一般,替我定住宵小,天下太平。”
徐景昌心中微颤,他本就是定国公世子,圣上无故废了他,定国公的爵位理应归还。太子能走到今日,他们夫妇功不可没,最先站队的,最先奋斗的,也仅仅只还给他一个理所应当么?一同长大的兄弟,终究疑上了他。徐景昌已练就两军对峙都面不改色的本事,心中却是被尖刀扎的鲜血淋漓。再是猜测过如此结局,也没有此刻直面来的惨烈。徐景昌扯出一个笑容,语气淡了下来:“听殿下的。”
太子敏锐的感觉到了徐景昌一瞬间的疏离,他们太熟,太了解彼此。徐景昌生气了,太子知道,可他无从解释。国公已是最高封爵,难道要他封异姓王么?不是他小气,而是……害怕养出了徐景昌的野心。他还想做个好哥哥,而不仅仅是帝王。那个位置那样孤独,自幼娇宠的他如何习惯?他想让人陪伴,可没有人能陪伴。满脑子浆糊的严春文不行,满朝文武不行,还有谁能行?除了徐景昌……除了徐景昌……再无旁人!他不想徐景昌远离,便只能压制。他希望徐景昌能理解,又觉得真委屈了他。他的内心亦是踟蹰,只得先做权宜之计。
见面不到一刻钟,袁首辅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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