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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缉事厂诏狱,在大明朝野中赫赫有名。
自从提督东厂太监张锐被首辅杨廷和擒杀后,东厂厂督换成了首辅一系的人,原御马监太监李可。
李可原本想通过联系杨廷和这些外臣,达到掌握内廷司礼监的目的,不过现在看来,杨家父子大权在握,不但朝廷之中一言九鼎,就连皇帝都是说废就废,威势熏天啊!
现在,李可也是一副当年刘谨的做派,尤其是诏狱,任命他的结义兄弟李大鹏为镇狱司指挥使,所有进入诏狱者,必须有李可的鉴押或者李大鹏发给的临时腰牌。
“杨大人,这边请。诏狱中重犯极多,您老要当心脚下。”此时,镇狱司指挥使李大鹏正一脸媚笑地弯着腰,亲自率领着几名打着灯笼的彪形大汉,带着一个年青的官员往大牢中走去。
这座大牢只有一个大门。围墙很高,上面遍设机关,大门有三道闸关,分别重1000斤,1500斤和3000斤。一旦有事,三道闸关同时落下,也至少能阻敌半个时辰。
诏狱内外,都是精锐而忠心的东厂特务看守。这些人久经训练,又都是手染血腥之辈,因此非常难敌,号称东厂的禁军。
杨慎用锦帕轻轻捂了捂嘴,眉目间带着点微笑的意思,“李公公,有劳了。”
“不劳,不劳。”李大鹏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只顾殷勤地在前领路,诏狱分为地上和地下两层,地下又更分为两层,其中一层是秘牢,只关押最重要的钦犯、要犯和死刑重犯。
一名大汉将灯笼挂在一处假山打的一排铁钩上,随即在假山一侧的**里一摸,轻轻一转,两壁巨大的假山便不声不响地分开,朝两边移去。
杨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妙的机关,不禁心里暗赞,只见一条不长的甬道通往一处黑森森的洞口,洞前有一座巨木构筑的栅门,此时正有两名卫士执刀把守。
“验牌!”
两名大汉将几面腰牌递上。
两名执刀卫士看了之后,拱身行礼,“指挥使!”
“免了,快给咱家开门。”
杨慎初次来秘牢,心情自然有些紧张,李大鹏看在眼里,也呵呵笑了,“杨大人,这秘牢守卫皆是我大明军锦衣卫犯事的官兵,有部分还是御前带刀侍卫。犯了事儿后,圣上怜惜,便教都送到这儿来了,也算是将功赎罪吧!”
杨慎悚然心惊,这东厂的核心中,可没有几个普通的人啊!这些犯了错误的侍卫难道统统得割了……才能重新任用吗?
他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刚刚那两人没有胡须的下巴,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
“李公公,这东厂的制度还真是严厉啊!不愧是朝廷的中流!”
“杨大人过奖了,请,这边请。”
两人随着提灯大汉在略显昏暗的囚室石廊中走了片刻,杨慎忽然想起了什么,“李公公,我听说这个女番子乃是伪王的小妾,不知可是属实?”
李大鹏连忙躬身,“此乃传言不实,这个女番入诏狱前,经婆姨检查还是完璧之身,有当初礼部与佛郎机来使交流的官员说,该女的打扮乃是番子中下等人的装束,可能是个奴婢。”
杨慎不禁脸色难看起来,“另外几个女番子都是奴婢,这一个穿着打扮与她们都不同,怎么还是奴婢?”
李大鹏赔着笑脸,“李大人,这礼部行人可就是这么说的,别的咱家也不懂,但有一句话是听得耳熟,那几个女番子身份可比这个要低得多,若说她们是丫头的话,那么这个女番至少是个管家。”
“女人也能当管家?”杨慎嗤笑了一下,释然地重新拿起手帕,捂了捂鼻子,“到底是番国,不是我礼仪之邦!”
李大鹏不敢搭话,只是递着手,给杨慎殷勤引路。
“对了,李公公可曾从此女番子身上发现什么有用之处?”
“杨大人,这女番子必定是那伪王的亲信之人,只要首辅肯用大刑,咱家担保她什么都会说出来!”
杨慎自然知道东厂的诸多手段,在这个牢里,剥皮剔骨的那是小儿科的技巧,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令犯人生不如死的种种刑罚。
杨廷和父子对于南方的“逆贼”朱九郎那真是有种铭心刻骨的痛恨。
这个逆贼当然,他还享有“伪王”、“番逆”、“番贼”、“番匪”等等称谓,只要是能挂得上钩的骂人词汇,在紫禁城里都不鲜见颠覆了大明朝的正统,妄想以不纯洁的异族血统来玷污朱家百年的纯血。他还手握大权,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好在首辅大人以社稷江山为己任,毅然决然起兵相抗,这才保住了一点点大明国未来的希望。
杨慎是极力主张要将这些俘虏们统统凌迟处死的,他还想要把人头都封装在安放定时炸弹的匣子里,送还给南方。
不过,杨廷和对此却一直没有松口。
杨慎所谓的“举明室正统,天下归心”、“以大义讨之,无不遽定”等等议论,在老谋深算的首辅看来是太过于幼稚的东西。
如果真有大义的话,那么当上皇帝的人都会把自己的皇位让给最贤明的人来担当了。
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杨廷和手里所握有的资源与“伪王”所拥有的,已经完全不等称了。
北方拥有几十万的军队,不过除了京城诸卫以外,保定、蓟镇、宣府、大同等九镇九边的军队就占了绝大多数,这些人马在正德年间陆续被调出的已经有了十几万人,现在鞑靼等民族蠢蠢欲动,这些军队是绝对不能被动用的。
因此,能凑集起来作为进攻主力的,恐怕最多也就是10万人马,不过血统纯正先生却根本无力支敷这些士兵的薪饷,年初北方各地长时间的旱灾,加上几次秘密的军事行动,耗费了政府大笔的粮草。运河漕理事务的暂停,却像冠心病发作一样,北京骤然间便产生了致命的休克。
现在,京畿各地,包括边镇地区,粮价一天数涨,无力度过难关的老百姓纷纷逃亡,北京的城门从土木堡事变以来,又一次在白天的时候关闭了。虽然内阁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包括把各地流民数百万赶到南方去祸害对手的办法都想到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打包票说,能从根本上解决北方粮食不足的现状。
至少,短时期内是看不到任何希望的。
杨廷和只能冀望来年,因为他已经下达政令,重启各地强制性的收编流民屯田的行动;军队作为屯田的主力,只要不是一线的主力部队或者边军,平时每月必须拿出2/3以上的时间进行屯田。
粮食紧张的重灾区河南,据说现在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几万没有东西吃的士兵,即使能够打仗,战斗力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南京呢?
江西宁王的叛乱被平息下去之后,杨廷和曾经以为南方的繁荣至少要倒退十几乃至二十年。朱厚照“视察”南方各省,也带去了大批军队,他的潜意识里恐怕就认为局势已经坏到了不可以再坏的地步。
可是现在,几十万的军队组成了精锐而可怕的部队。一支支扛着武定王大旗,手拿丰厚薪水的队伍,完全忘记了老祖宗,背叛了大明正统。
这些军队里有最精锐的上直卫诸营,有边军宣府的数万骁骑,有号称无敌的广西狼军,有形如堡垒的福建藤牌兵,有擅长山地的川兵,最可怕的,是已经被逐渐建立起来的“大明海军”,据说他们的座舰都是仿佛郎机式的强铳大船,上次塞拉弗舰队炮轰大沽,就让杨廷和等人尝尽了苦头。
粮食方面更不用比,自从那种被南方蛮子们称作“土豆”的东西大熟以后,川湖、两广等地频发的农民战争也都渐渐停顿下来了,甚至两广总督张嵿借着这股有力的东风,连破数百贼穴。
还有最重要的东西,银子。天知道那伪王是不是有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可就是每天下蛋也抵不上他们的花销呀!每名中枢官员增加三倍薪金,还是用现银支付,想想就羡煞人也!
难怪,整天都有偷偷往南方潜逃的官员呢。
照这样分析,杨廷和如果还指望能像儿子所说的那样势如破竹地剿掉南方势力,他大脑里一定有屎。
作为稳重而明智的政治家,杨廷和知道现在应该休养生息、秣马厉兵,以尽快恢复北方生产经济为首要任务,好在东厂的探子们也多少带回来那种“土豆”的消息及样本,根据他们的说明,这种东西在北方各地乃至贫脊苦寒之地都可以大规模种植,除了病害虫害之外,受到外界影响很小,这简直是上天带来帮助嘉靖政府的!
不过他手里的样本可不多。
南京只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种植这种东西,并且所有的不在库存内的剩余都被做成了食物,赈济灾民。北方的探子们得到的土豆,够种几亩就不错的了。想要得到更多,恐怕一两年内靠这些种子的繁育也无法达到大规模推广的目的。
杨廷和因此根本不敢说在军事上肯定能打败伪王,他现在一方面拼命争取喘息的机会,一方面疯狂制造天命、大义、正统的舆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凡是敢说朱九郎好话的统统拿下,有结逆意图的统统处死。但即使是这样,北京和北方各地仍然都似乎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杨廷和根本不敢再将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俘虏赶尽杀绝,在语言不通无法交流的情况下,甚至连刑逼这一条都免了。并且,这些俘虏看样子都是伪王身边的人,正是杨廷和希望能握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即使事不谐,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吧!
所以,被父亲反复叮咛的杨慎,听到李大鹏的话后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李公公,你我同为朝廷臣子,有些话也不该瞒你,前次虽屡有小胜,但其势已竭,主要是资贮不足啊!”
李大鹏闻言,微微停顿了一下脚步,声音也低了起来,“杨大人,有件事不知当问否?”
杨慎也停下来,脸色沉肃,“李公公有话但讲无妨。”
“咱家兄长主掌东厂资历虽浅,却也不乏耳目,月前有番人舰队来到大沽,原以为又来寇害,没想到却是来输卖粮草的。”李大鹏哑着声音,还伸着一只手掌以蔽左右,“共是58万4028石,每石5两3钱银,交易之后,这笔粮食却并没有入到户部公仓之中。”
杨慎点了点头,“李公公,此事由内阁亲自拟定、亲自执行,虽事关机密,但告诉公公自是无妨的。”
“咱家在这里先谢过杨大人了。”李大鹏一脸媚态地拱拱手。
杨慎咳嗽了一声,“这些番子自称是与那伪王有仇之人,他们能够穿越伪王的防线,来大沽交易粮草,就可见其一斑了!家父等以为此是天大的好事,我们先从粮食交易做起,先以高价吸引这些白番,诱之以利,慢慢令他们投靠我方,为我所用,只要像倭人一样能骚扰伪王治下的海防,自然就是奇功一件!”
李大鹏顿时眉飞色舞,鼓掌连连,“大人真是好计较!”
其实杨慎,以及他的父亲杨廷和等枢机的官员们都知道,所谓北方粮食紧张,其实是相对于民间的,明朝自立国始就以谷物为缴赋税的主要东西,到了太宗永乐年间,更是仓廪满溢,以致于各地赈灾都是先把粮食发下去,再事后上书朝廷(私动库粮那是杀头的大罪),而且长江以北官方建筑的大型粮库有400多座,每年缴上来的税粮源源不断地填充进去,即使现在这一时期农业歉收、社会动乱,但官仓里还是很有一番储备的。
可是,为了控制粮食的消耗,嘉靖内阁不得不让一部分老百姓开始挨饿即使在他们看来,为了保证战略方面的进程,让这些人挨饿是出于“大义”,但毕竟,谁都不愿意落到没东西吃的地步。
于是,动乱逐渐多了。
富贾和有权势的官员们趁机囤积居奇,他们把持着粮食,控制着粮价像坐火箭一样往上升,有些地方粮食标到9、10两银子1石的天价,但就这样,往往还买不到。
而白番船队的到来,却使得杨廷和政府看到了希望。
仅仅七条船(据说途中还被倭人打劫了一艘),就送来了58万余石粮食,这种效率是内河漕船远远不能比的。况且还没有额外的损耗,你卖给我多少就是多少,不算被吃掉的那部分,5两多银子1石实在是太便宜了!
向白番人做过总总许诺之后,杨廷和还忍痛从内库里拨给200件上品青花瓷,来贿赂白番舰队的指挥官们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现在要么陈列在南京的皇宫中,要么就已经被妥善地包裹起来,送运往女伯爵群岛了。
舰队司令麦哲伦将军阁下当然愿意自己的舰队多往北方跑跑。
他的部下最近痛揍了日南等地的政府军后,已经和东南亚诸多盛产谷物的国家签订了大量“平等条约”,他们从那里拿到的粮食价格低得简直比泥土还贱。只要运到北京,就可以赚上几十倍上百倍的银子,难道真是上帝的恩赐吗?加上塞拉弗公爵阁下对商业的态度一向是大力支持的,他只是要求舰队把粮食运到北方,但并没有要求舰队把粮食赠送给北方啊!
对公爵阁下的命令,麦哲伦将军乃至于公国海军所有的船长们,都是不折不扣地去完成的!
在走过一排浮于水面上的木排栈桥,领略过旁边几个巨型而黑暗的水牢之后,杨慎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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