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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的时候,内心反而安静了下来。
然而安静了没有多长时间,一种孤寂感油然而生。
他想着要不要招一个妃子来陪自己安静地坐会儿。然后又觉得把人召来之后,对方就要变着花样地讨自己开心,如果自己没有开心,对方就会诚惶诚恐,忐忑不安。可自己真的并不想寻开心,只想找个人安静地坐会而已。
如果自己并不开心,还要表现得开心,那就不是妃子来侍奉自己了,而变成自己侍奉妃子了。
你只想在女人那里找到依偎母亲的感觉,而那些年轻妃子只想你把她们当女儿宠爱。陈见浚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话。
陈见浚被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呢?陈见浚仔细想了一下,原来这是张惟昭之前曾经对自己说过的。
她管这样的谈话叫做“心理分析”。
陈见浚呵呵笑了起来。明明她说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话,仔细想想却还挺有道理。
如果是她,她肯定能安安静静陪自己坐着。她不会慌乱,不会讨好,她会让你觉得安静是一件非常舒适,而不是枯燥寂寞的一件事。
只可惜,她不愿意这样陪着他。不管他做出多少许诺,她都不愿意。
她只肯顶多一天一个时辰,辅助他修炼,而不愿意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但是一天一个时辰,还是要在指定的时间和地方,这根本不够。陈见浚希望能和她想躺着就躺着,想坐着就坐着,想去听雨就去听雨,想去温泉就去温泉。这样的日子多好,为什么她不愿意?
想到这里,陈见浚觉得内心一阵刺痛。
这刺痛在他麻木的心田里撕开了一条裂缝。陈见浚坐在那里长长吐气,试图让自己重新回到麻木的状态,弥合裂缝,这样就可以不让更多的痛苦从那缝隙里跑出来。
但是他的心绪却不听他的调遣。
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因为她有更想在一起的人。陈见浚继续往下想,而这个人,就是太子。
想到这里,一股愤怒和不甘的情绪涌起。
其实这是一个机会,以太子散布宫闱谣言,目无君父为借口,废掉他,给他一块封地,把他指使得远远的,他就不会在这里碍眼了。
然而一旦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陈见浚又开始觉得羞愧。
因为他心底里明白,如果他真这样做了,那并不是因为要维护自己为君为父的尊严,而是因为对陈祐琮的嫉妒。
他知道自己对陈祐琮的情绪十分复杂。看到他一天天长成一个健壮、英俊、有胸襟和韬略的青年,他并不是丝毫没有做父亲的自豪。但是想起他那么容易就得到了自己想要却没有的东西,以后还会从自己这里拿去更多,他就像是有一团火在心里烧。
废还是不废,陈见浚一整夜都被这个问题折磨得难以安宁。
第二天早朝之后,陈祐琮被陈见浚召到懋勤殿一顿训斥,当面质问他季淑妃被皇贵妃害死的谣言是谁传出去的?
陈见浚出言斥责的时候,陈祐琮只是一言不发,沉默地听着。他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都是错。
在陈见浚心里,金铃儿可以杀了他的母亲,金铃儿还可以因为怕他报仇而一步一步陷害他,但是他却不能反抗,他反抗了就是他不孝,他不驯服,他心思阴暗。
可若他不反抗,早晚都会尸骨无存。
陈祐琮早就知道陈见浚会是这种态度。但真的被陈见浚痛斥的时候,他的心却在滴血。
什么散布谣言,难道金铃儿杀害我的母亲,残害其他后妃,残害我的兄弟姐妹的罪行只是谣言?
难道我就该任她杀戮,连保护自己都不能?
陈祐琮原来一直觉得自己从小失去母亲,是人生最大的遗憾。现在他突然发现,他也从来都没有过父亲。
自己,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跪在那里,听着陈见浚的辱骂,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下颌绷得紧紧的。
陈见浚看他丝毫没有恐惧后悔的样子,气得甩手把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琉璃镇纸砸了过去。
他本来以为陈祐琮会躲,谁知陈祐琮直直地跪着不动,镇纸砸在他额角上,顿时鲜血涌出,流得满头满脸都是血。
陈见浚吓了一大跳,急忙叫人。
怀恩跑进来,一看这个阵仗,吓得脸都白了,忙唤人拿了干净手巾把伤口堵上,同时叫一个腿脚快的徒弟疾跑去请擅长外科的御医。
陈见浚又气恼又有些愧疚,甩手去了西暖阁。